光阴如箭,不觉已年届花甲。
60年来,人生的种种过往都已淡去,只是师恩难忘,无以回报。
开学时,庄老师送我一个脸盆,并亲自帮我提行李,陪我去象山二中报到……
我出身于佃农家庭,当时全家7人,日子过得甚为艰难。1958年夏天,我在中屿小学读完了小学六年级。父母松了一口气,准备让我去学门手艺,以减轻家庭的负担。
那时正值大跃进年代,为适应大办工业的需要,象山创办了一个工技学校,有一个班附设在现在的象山二中。接到被保送的录取通知书后,我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我终于考上“秀才”啦!我家祖辈都是佃农,没有一个人识字,我已是最高学历了。伤心的是,小学六年好不容易时断时续地熬过来,家里的经济状况还会容我再读书吗?
正在这时候,中屿小学校长庄立法老师知道后,几次三番上门动员,他对我的母亲说:“不让孩子读书太可惜了,家庭可惜,国家可惜,你们会后悔的。读书的费用,我帮你们想办法。”庄老师的真诚感动了我的母亲,她终于答应让我去读初中了。
开学时,庄老师送我一个脸盆,并亲自帮我提行李,陪我去象山二中报到。我俩从三眼溪步行去石浦,因为暑假劳动时我扭伤了脚,所以走得很慢,到黄埠岭头时,红日早已西沉。庄老师带我在他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又陪我去学校报名。他向当时的教导主任朱金海老师介绍了我的困难情况,我没有交一分钱,朱老师就帮我注册了,庄老师还帮我办了助学金手续,他怕我初离家感觉寂寞,特地给我介绍了一位朋友,请他关照我。
在恩师的关怀下,我终于成了一名中学生。在工技班一年,我凭庄老师帮我申请的每月4元多的人民助学金交学杂费过生活,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可是,我满足了,因为我能够在明亮的教室读书了。
我家距定塘中学十多里路,鲍老师全凭双腿,来去一趟就得近3个小时……
1959年夏天,大跃进降温,工技班要停办了,工技班学生要合并到宁海城关的卫生学校去,培养初级医生,这更增加了我读书的困难。在石浦读书,上学、回家,全靠两条腿;去宁海读书,要坐船,乘汽车,哪有那么多钱?我借口当医生怕打针,不肯去卫校读书。
秋季开学的第二天,我的小学同学阿茂来我家,对我说:“我在定塘中学读书,班主任鲍英堂老师叫你去读书。他说,你的关系已转到八中了,你插在我们班。”我告诉他:“阿茂,你也知道,我家眼下这个样子,再加上父亲总是生病,我哪还能读书啊!”过了一个星期,阿茂又来我家:“鲍老师一定要你去,你再不去,他要亲自来叫你。”我说:“请你转告鲍老师,谢谢他的关心,请他不要来。书,我实在没有办法再读了。”
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学生,鲍老师挤出时间,多次来我家动员。我家距定塘中学十多里路,鲍老师全凭双腿,来去一趟就得近3个小时,可是,不管鲍老师怎么苦口婆心,母亲总不松口,最后鲍老师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则火妈,有困难大家想办法。如果你一定不让他读,也可以,但则火的户粮关系在我这里,他不来读书,这户粮关系我是不会还给你们的。”鲍老师施出了杀手锏,父母商量后认为,没有户粮关系,就变成“黑人”了,只得让我继续读初中。
读书期间,鲍老师将我当亲人看待,时时处处关心我,照顾我。有一次,他送给我一张照片,背面亲笔写着:赠则火小弟留念。我说:“老师,这不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你与我母亲同岁呢!请老师改一下上面的字。”鲍老师说:“字还是不改了,反正我是这样看待你的。”40多年了,这张照片我一直珍藏着。
承蒙两位恩师的关怀,我终于读完了两年半初中,没有这段初中生涯,我哪能成为一名中学教师?哪能有今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已在三尺讲台上平淡地度过了35个春秋,恩师的谆谆教诲始终鞭策着我,而他们的为人更是成为我一生效仿的榜样。张则火/文(东南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