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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务工人员:除了老乡多想有其他温暖
稿源:  | 2005-12-15 15:07:34

  老乡们在一起,多少会让他们感觉踏实一点。胡龙召摄

  中国宁波网讯(记者李锋通讯员王浩勤林俊撰文)外来务工人员进城就业后虽然生活在城市,他们的生活圈子仍然建立在亲缘和地缘关系之上。“老乡圈子”的存在增强了他们应付意外的能力,缓解了他们的精神压力,是他们城市生活的必然依靠。可他们是多么希望还能拥有另外的社交圈,帮助他们融入城市生活,真正成为城市中的一员。

  采访对话:杨福林

  任何一个外来务工者,离开了老乡圈子,就像失去了靠山,这是杨福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语气最为肯定的一句话。他对这句话,有着最直接最深切的感受。

  我们是抱成团的“蚂蚁”

  杨福林和妻子林菊美是在深圳打工时认识的,来宁波后她没有找工作,在家照顾两个孩子。今年4月,林菊美在家中不慎被开水烫伤,医药费要3万多。杨福林在厂里是出了名的“加班狂人”,每个月收入有2000元左右,在工友中算高的。可去年他刚在老家盖了房子,手头的积蓄只剩下了5000多元。从家乡的亲朋好友那里借了1万多,剩下的钱把他难坏了。杨福林也认识几个本地人,但没有深交,根本不可能找他们借钱,他唯一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老乡借。

  杨福林有10多个老乡在洪塘打工,他们都住得很近,一个晚上,杨福林就借到了6000元钱,第二天老乡们又把剩下的钱给凑齐了。让杨福林感动的是,不少老乡的钱都是从别人那里转借来的,他真正感受到了“亲不亲家乡人”这句话的意思。杨福林自嘲说,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就跟一只蚂蚁一样,小小的危机就有可能让他陷入困境,根本没有安全感,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别的蚂蚁,蚂蚁们抱成团相互依靠。

  “救急金”曾给我温暖

  在采访中,杨福林多次提起“救急金”,这是他当年在余姚打工的一家电子仪表厂专门为外来务工者应急而准备的一笔周转资金,总额是4万元,外来务工者如果一时手头紧张,每年可以申请到最高为1000元的救急金,可以在两年内逐月归还,有一年杨福林老家遭受水灾,就曾借过一次,这给他留下了无比美好的记忆。杨福林回忆说,当时工友们借款的挺多,还款也很及时,可是后来工厂转手,新老板一来这个“救急金”就被废除了。

  杨福林当然说不出“社会保险体系”这个词,但他知道对很多本地人来说,退休后不干活就可以拿到钱,生病了自己只要付一点点钱就够了,可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还是那些老乡,那些和他一样经常为不可预知的危机而担忧的老乡。

  采访对话:宣立军

  在宣立军的老家贵州大方县东关镇一个偏僻的村庄里,他的名声很不错。两年前,宣立军和同村的5个小伙子一起来宁波打工,今年3月,那5个小伙子因为盗窃工业原材料被抓。当然,这5个小伙子的家人在村里说过宣立军不少坏话,说宣立军把那5个人给“卖”了。警察也找过宣立军,他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出事前,他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这5个老乡干了坏事。

  同来的老乡犯事了

  这5个老乡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年纪差不多,宣立军文化程度最高,读了两年高中。2003年6月,他们一起来到宁波,先在一家快递公司干活,后来来到了慈城,宣立军和3个人在一家工厂,另3个人在另一家工厂,6个人一起租了一套房子。宣立军很怀念那段时间的生活,大家都拼命存钱,幻想着学一手好技术,加工资,回老家一起办厂……

  改变是从去年5月开始的,除了宣立军外,其余5人都谈了恋爱,搬出去另外租了房子,一星期要上好几趟宁波市区,衣服新潮了不少,舞厅也常去。不能说这种生活对宣立军没有诱惑,但他的哥哥,老家县城的一名中学老师,常打电话来让他安安心心打工,宣立军最听大哥的话。这段时间他们经常向宣立军借钱,向工友借钱。偶尔聚在一起喝酒,他们常在一起讨论哪里去搞钱,这些话语让宣立军不安。

  去年9月开始,这5人手头突然阔绰起来,衣服越买越高级,还经常在宁波市区的一些宾馆过夜,并且都辞掉了工作。宣立军一次听同事神秘地说,他们找到了“生财之道”。宣立军问过他们,他们不肯说,只是有天晚上让宣立军和他们一起外出,宣立军没有去,以后他和这5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脱离圈子后很孤独

  没有了自己的“老乡圈子”后,宣立军性格变得沉默多了,他也尝试着和厂里的一些本地小伙子交往,他们待宣立军不坏,可他们的话题是电子游戏、汽车、买房子,这些内容对宣立军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今年3月初,宣立军的5名老乡被警方抓获,原来他们的“生财之道”是盗窃工业原材料。消息传来,宣立军很难受,但是他没有感到意外。他也庆幸,这个危险的“老乡圈子”没有把自己套进去。

  宣立军打算离开宁波,去杭州打工,找另外几个要好的老乡。他知道自己的生活需要“老乡圈子”。在等待离开的这几天里,宣立军每天睡到中午。他经常想起这5个老乡,想着以前大家在一起喝酒、打牌,开一些粗鄙的玩笑的情形。

  家书(一)

  福刚:

  你好!

  过年我可能回不来了,厂里加班任务重,再说也省点钱。你的3000块要明年还你了,上次你嫂子生病多亏了你们,还有在这里的建军、林和他们。明年我要把大宝二宝送回来,你嫂子也去找个活。

  ……

  你来宁波打工的事情我看可以,建军说他们厂里要人的,3个月当学徒,包吃,500块一个月,以后每个月有千把块。阿黄、大于他们几个也在建军厂里,他们都说你来好了,宁波这个地方不错的。金飒过几天就回来了,他懒,说明年到广州去。我给你买了一套西装,让他带来。你买个烟给他。

  ……

  福林12.8

  寄信人:杨福林,26岁,安徽无为县人。现在洪塘一机械厂打工。妻子林菊美25岁,福建人。福刚为其弟弟,老家务农。大宝二宝为其儿子,大宝4岁,二宝2岁。建军等为其在宁波的老乡。

  打工履历

  1999年在广州当保安2000年在广州卖菜2002年在余姚一电子仪表厂打工2004年来洪塘一机械厂打工至今。

  家书(二)

  哥:你好!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啊。你回家时把信也给爸爸妈妈看看。

  李山峰他们出事后我就没见过他们,我也打听过,不知道他们关在哪里。阿根说他们判形(刑)了。我一月五六号就回家,明年去杭州找老朱他们,在这里我很孤单,说说话的人也没有。小沙子他们住得远,我也懒得去。我一去杭州你就不能来宁波了,不过放暑假可以来杭州,老朱说杭州才漂亮呢。你的那个大学同学来看过我一次,买了不少东西,很客气。他给了我电话,我回家前也去看他一次,你的电话我也给他了,他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李山峰出事后我想想也危险。他们后来找都不来找我了,现在想想他们可能怕牵连到我。你这段时间还好吗?快放假了吧?上次你说的女朋友怎么样了?

  ……

  小军2005.12.10

  寄信人:宣立军,22岁,贵州大方县东关镇人,2003年来宁波打工,先在宁波送快件,后在慈城一企业打工。其哥河北师范大学毕业,现在大方一中学任教。李山峰为宣立军老乡,今年3月,李山峰等5名老乡因盗窃工业原材料被警方抓获。

  微型调查(慈城派出所提供协助)

  调查人数:20人,男性,年龄20—38岁,企业打工人员。

  70%的被调查对象工作是老乡介绍的,20%在职业介绍所找到工作,其余占10%。

  90%的被调查对象表示有“老乡圈子”存在,85%的被调查对象表示“老乡圈子”的存在对自己的工作、生活有好处。

  “老乡圈子有什么好处”回答占前几位的是:找工作方便、借钱、不被别人欺负、打发业余时间、了解老家的情况。70%的被调查对象表示没有老乡圈子很难在宁波长时间呆下去。

  90%的被调查对象对融入当地社会不抱希望。原因的前几位是:身份差异、收入差异、文化差异。

  记者感言

  杨福林把外来务工人员比喻成蚂蚁,这让记者感到很心酸。细细一想,他的比喻其实很贴切。外来务工人员的经济基础、社会基础极其薄弱,疾病、工伤等都会彻底动摇一个外来务工人员的生存基础。在恶劣的生存环境面前,他们只有聚集在一起,用“老乡圈子”来抵御风险。

  外来务工人员进城就业后虽然生活在城市,但尚没有真正融入城市生活,他们的生活圈子仍然建立在亲缘和地缘关系之上,他们在城市中的生活经常交织着收入提高带来的欣喜和感情孤独带来的忧伤之中,而他们提高的收入,仍不足于应付都市生活中的重重意外风险。从这一点上来说,“老乡圈子”的存在增强了他们应付意外的能力,缓解了他们的精神压力。

  但是“老乡圈子”也带来了不少负面问题。宣立军的5名老乡就是很好的例子。一位资深法官告诉记者,身处异乡的民工们为了摆脱窘状,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寻求老乡的帮助,这就是所谓的“老乡情结”。但这种“亲密无间”的“老乡情结”一旦变味,就容易演变成为共同犯罪。因为,一旦有人产生犯罪的故意,首先想到的也是在老乡群体中寻求“知己”。从他审理过的一些盗窃团伙案件来看,大多数人是被老乡劝说或叫去犯罪的。

  对众多外来务工人员来说,除了“老乡圈子”外,他们可依靠的不多。“救急金”曾经温暖过杨福林的心,但在工伤、疾病前,些许“救急金”根本微不足道。杨福林对城里人“退休后不干活就可以拿到钱,生病了自己只要付一点点钱就够了”的向往,包含着一个重大问题:将外来务工者纳入基本社会保险体系之中,这才是他们在都市生活中最牢固的依靠。

【编辑: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