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祖贻：“以此谢罪”

　　3个月前，他受人敬重，是一位历时六年，将濒临倒闭企业扭亏为盈的英雄企业家。

　　1个半月前，他因为“质量安全意识淡薄，疏于对企业管理，对欣弗事件负有主要责任”而被撤职。

　　5天前，他留下一张字条，称“心里难过极了”，“压力没有办法释放”，在家中上吊自杀。

　　“我们都很难过，这是一个悲剧。”11月3日，安徽华源药业一位工作多年的员工说。

　　来企业的索赔者

　　2006年8月3日开始，裘祖贻的名字开始广泛见诸媒体。

　　这一天，卫生部连夜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地停用安徽华源生物药业有限公司生产的药品欣弗。青海、广西、浙江、黑龙江和山东等省、自治区陆续有部分患者使用欣弗后，出现胸闷、心悸、心慌、寒战、肾区疼痛、过敏性休克、肝肾功能损害等临床症状。

　　受害者名单上的名字不断增加，全国开始大规模追杀“欣弗”。从这一天起，作为安徽华源药业的总经理，裘一直处在各种矛盾的风口浪尖。

　　“他一直很自责，说对不起那么多的员工。”一位和他共事的领导说，9月30日前召回了277万多瓶问题欣弗，裘在其中做了相当多的工作。

　　10月16日，安徽省政府通报了对国家药监局对欣弗事件的处理意见，并以“质量安全意识淡薄，疏于对企业管理，对欣弗事件负有主要责任”为由，撤销了裘祖贻的总经理职务。

　　裘被撤职以后，实际上并没有离开公司。安徽华源内部一位知情人士说，中国华源生命产业有限公司的衷兴华接任安徽华源董事长，负责全面工作，裘一直作为其助理协助处理企业内部具体事宜。“只是没有决策权了，很多具体事情还是他在管。他和衷总的合作也很好。”

　　处理意见出台后，摆在安徽华源面前最大的两项工作就是处理善后和恢复生产，而善后问题的迟迟难以突破，更是让裘祖贻备受压力。

　　“有一部分受害者家属在漫天要价，甚至有过激行为。”知情人士说，就在裘祖贻自杀当天，有来自哈尔滨的“欣弗”问题药受害者家属到安徽华源药业要求赔偿，并且点名要裘祖贻出面解决问题。但是裘祖贻一直没有露面，后来再拨打他的手机便一直处于关机状态。9月31日晚间，裘在家中上吊自杀。

　　公司一位高层表态，“‘欣弗’事件我们肯定有责任，但是很多索赔者的要求我们真的没有办法解决。”

　　公司员工说，来自哈尔滨的一些受害者家属甚至把花圈抬到厂里烧，态度强硬的要求赔偿。“他们在公司门前摆放花圈、烧冥纸。”

　　“这给裘总造成相当大的精神压力。”公司内部人士表示，面对不断增加的索赔案例，企业更希望索赔者通过起诉来解决，但很多患者明确表示不愿意起诉，而是直接到企业索赔。

　　一位熟悉裘的员工表示，裘6年前一步步努力把企业做大作强，十分不易，企业一夜之间遭遇灭顶之灾，他内心十分自责。

　　裘在生前的字条中表示，“心里难过极了”，“对不起那么多的员工”，“只有以死谢罪”。

　　华源集团有关人士表示，其实上级公司一直在疏导裘祖贻，甚至要安排他出外散心，缓解他的压力，没想到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

　　医学鉴定的无奈

　　善后工作为什么无法顺利推进？

　　一位了解此事的人分析，问题的关键在于，没有一个具有社会公信力的机构来进行医学关联性评估，而且也没有具体的补偿标准及调解机制。

　　欣弗事件发生后，安徽华源聘请了北京中济律师事务所代理负责善后的法律事务，但善后工作的难度，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想。

　　关于问题欣弗造成的伤害，国家局认定的大约为百例左右，而从9月至今，来到企业要求赔偿，并有案在录的已经超过400例。

　　“来和我们联系的报名登记的疑似病例，已经从9月5日的85例上升到10月20日的432例，其中报名登记的死亡11例，预计这个数字还会上升。”负责善后处理工作的人士说，从来访的资料看，有些患者根本与欣弗无关，有的也只是仅凭一些主观症状就认定是欣弗造成，有些心脏病、白血病人也都提出是问题欣弗造成的。

　　“谁来甄别这些案例，谁来认定这些案例究竟和欣弗有没有直接联系？”一位了解此事的人士表示，企业个体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因为没有一个出面协调的部门，让身处其间的企业非常被动，压力很大。

　　“我们希望，至少要证明与我们药品有关，有使用过我们有问题批号药品的证明，证明其损害与使用我们药品有关。”安徽华源有关人士表示。

　　“索赔的人越来越多，裘总开始担心国家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公司内部人士说，索赔成为群体性事件，是裘最为担心的一点。

　　“看不到解决这件事情的希望。”这是裘在遗嘱中一句绝望的表述。

　　此前的“齐二药事件”中，国务院出面协调组织，由国家药监和国家卫生部组成的联合专家评估组负责处理善后工作。但在欣弗事件之后，并没有设置这样的角色。

　　来自安徽华源的最新消息显示，目前华源集团正在请求国家有关部门设立一个“欣弗”事件专家委员会，对“欣弗”事件做出有法律意义的医学鉴定结论，并主持行政调解工作，以保证善后处理工作顺利进行。

　　企业的6年轮回

　　安徽华源的前身，是成立于1970年的安徽省阜阳制药厂。2000年被华源接手之前一直处于半停产状态，濒临倒闭。当年，裘临危授命，通过公开招聘加入安徽华源，受任总经理一职。最近几年效益一直不错，不仅是当地的利税大户，而且企业员工工资也在当地排名靠前。

　　欣弗事件爆发后，公司全面停产，2000多员工失业。这让裘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而之后恢复生产的压力，也同样巨大。

　　知情人士透露，如果说受害者家属的索赔是裘自杀的直接原因，那企业的财务压力更是让裘透不过气来。

　　公司高层透露，安徽华源的财务压力主要来自两块，一块是超过7000万的银行借债，另一块则是一笔8000万的企业集资款。

　　欣弗事件后，银行为了规避风险，纷纷采取措施，增加担保抵押物，压缩贷款。同时，因为大量应收款不能收回、存货形成了损失。

　　“产品召回损失、患者赔偿、行政罚款及其他相关费用至少在3500万元以上，停产期间职工生活费、值班人员工资福利、税、费用和贷款利息等每月需要300万元以上。输液车间的技术改造、认证，需要1700万元，由于资金未落实，技改工作迟迟无法启动。如公司全面恢复生产，流动资金还需3000万元。几笔大账算下来，就算银行和债权人不逼债，资金缺口也高达6000多万元。”

　　企业一位管理人员算了一笔账，他说，大家的压力都很大，裘总的这个选择我们很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