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黑砖窑包工头、公安部B级通缉犯衡庭汉(左)昨晨移交给山西警方。
山西黑砖窑“包身工”的悲惨遭遇震惊全国。然而很多人没有想到,在市第一医院背后一个不起眼的快餐店里,就有一名侥幸逃出来的“包身工”。昨天,四川人刘光毕看到本报关于山西黑砖窑的报道后,找到了记者: “黑砖窑的事情我亲身经历过,我想给你们讲讲。”
罪恶的黑工陷阱
火车站找工作遇贩子
350元被卖到黑砖窑
38岁的刘光毕来宁波10多年了,今年春节过后,他在市第一医院附近一家快餐店打工。噩梦是从正月初六那天开始的,一个老乡给他打来电话,称山西晋城有家工厂在招工,月薪2500元。刘光毕心动了。
4天后,他来到了山西晋城,没想到所谓的工作竟是搞传销,头一天就上交了2900元钱。半个月后,他逃了出来,这时身上只剩下15元钱了。刘光毕只能求助于当地救助站,按照相关规定,他被送到河南郑州,郑州的救助站又给他买了去西安的车票。
但是刘光毕这时并不想回四川,他想挣点钱直接回宁波。后来,他在郑州火车站附近遇到一名妇女,这个妇女说要给他介绍工作,刘光毕于是跟着她回了家,那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等着了。那名妇女信誓旦旦向大家保证:“绝对是正规工作。”她还保证一定会在白天去,刘光毕等人便放心了。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被带进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里已经有11个人了。本来说好第二天早上出发,但半夜刘光毕被那名妇女摇醒了:“老板车子已经过来了,其他人都同意现在走,你要不要跟着一起走?我看你人不错,到时让你做个头。”就这样,睡眼惺忪的刘光毕上了车。
经过一夜的颠簸,第二天上午10点多,他们被带到了山西永济市城北区。下车时刘光毕发现村庄背后一排全部都是砖厂,一行人被领进了一间低矮昏暗的土坯房。刘光毕知道受骗了,嚷着要走。
这时一个很凶的工头说话了:“你们是我花了350块钱买来的,要走把钱交了再走,拿不出钱的,在这里老老实实干一年,工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要是要逃,抓回来有你好看。”这些身无分文的人顿时全蒙了。
非人的砖窑生活
17岁城市少年做苦力
60多岁老人被打断腿
砖窑的具体位置刘光毕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记得那个砖厂的名字叫“黑风”。30多个工人住一间十五六平方米的宿舍,工头的弟弟就睡在门口。当天下午,除了刘光毕称自己身体不适外,所有被带过去的工人都上工了,一直干到晚上7点30分。刘光毕记得那天晚饭是面条加白馒头。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5点30分起床,6点上工,8点吃早饭,通常是面糊加白馒头。然后一直干到下午1点30分,午饭是米饭和大白菜。晚饭要干完活才能吃,还是面条加馒头。一周后,工头把他们的上工时间提前到了早上5点。
刘光毕的工友中,既有十六七岁的孩子,也有五六十岁的老人,还有一名没有手指的残疾人。工友间不允许说话,所以他对其他人的情况知之甚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来自河南的男孩,和他同一批进来的,只有17岁,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城里的孩子,他吃不起苦,也不大能干活。10多天后,那个男孩被工头找去谈话,自此以后刘光毕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随时都可以听到哭声,刘光毕记得有一名60多岁老头被打断腿,工头只给他抹了点红花油,老头向工头要药,还被骂了回去。老头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老泪纵横,可是谁也不敢多问。
4月初的一天,上午10点,工头突然说收工,大家都觉得纳闷,后来才知道,当地劳动部门来检查了。当时,一名劳动部门工作人员问他们是怎么来的,工头在一边瞪着眼,谁也不敢说话,只有刘光毕大着胆子说了: “当然是骗来的,我们要回家。”
然而那一次,只有两个孩子和那个残疾人被救走了。刘光毕追问: “我们怎么办?”那名工作人员承诺: “我们会想办法的。”但刘光毕一直等到逃走的那天,也没有等到当地劳动部门的回音。事后,他还因为“强出头”被工头打了一顿。
惊险的逃亡之路
趁夜出逃藏身大山中
躲过搜寻直奔公安局
窑厂里的工人们从来都没有断过出逃的念头,但似乎没有谁成功过。曾经有两个贵州工人试图逃走,抓回来后被打得半死。
刘光毕依旧不死心,4月下旬的一天晚上,他和一个河南工人8点多钟就收工了,见工头在监视其他工人,就动了出逃的念头。河南工友胆小,拒绝了,刘光毕就一个人逃出了砖厂。
刘光毕知道很快就会被发觉,而四周又没有藏身之处,只能趁着天黑全身趴在光秃秃的山上。果然,一会儿两辆摩托车追了出去,刘光毕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一直趴了几个小时,直到两辆车都回来。他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估摸着快半夜了,才悄悄爬起来,沿着公路一路狂奔。
大约次日凌晨4点多的时候,他到了永济市内,那时他全身都是泥,裤子全破了,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他抓住一个清洁工就问:“公安局在哪?”结果把清洁工吓坏了。
好不容易找到公安局,但对方说这事归劳动局管。于是第二天一早,刘光毕又找到了劳动局,很幸运的是,接待他的恰好是当时去砖窑检查过的工作人员。刘光毕后来才知道,他是工会主席,姓李。
李主席马上找到砖窑的老板,责令补给刘光毕一个月的工资。就在这时,工头打了老板的手机说找刘光毕,然后在电话里威胁他:“每个路口都有人等着,你别想活着出永济城。”在劳动局的干涉下,砖窑老板给了刘光毕500元工资。李主席又找人给他买了件衣裳,送他出城。
5月初,历尽磨难的刘光毕好不容易回到宁波,这时他变得又黑又瘦,简直像换了个人。
昨天,记者电话联系了山西永济市劳动局,一名李姓工作人员证实,4月底,他们确实救过一名叫刘光毕的民工,把他送到了西安,并知道他后来去了宁波。见习记者樊卓婧
山西黑砖窑包工头夫妇落网
山西洪洞县黑砖窑案震惊全国。前晚,该砖窑的包工头、公安部B级通缉犯衡庭汉及其妻子在湖北省十堰境内被抓获。
据了解,衡庭汉系河南省淅川县盛湾镇衡营村人,其妻杨小兰今年45岁,系湖北省郧县人。夫妇俩在郧县城关镇购有一套住房。
去年衡庭汉在山西洪洞县承包该黑砖窑以后,先后自行或派人诱骗、威逼32名农民工前来做工,砖窑有打手和狼狗看管,农民工每天工作时间达15至16个小时。2006年11月,患有先天性痴呆症的甘肃籍农民工刘宝(绰号)被打手打死,埋在砖窑附近。此案披露后,引起中央领导密切关注。
案发后,洪洞警方侦查得知部分涉案人员逃至湖北十堰,遂派员抓捕。6月2日,进一步调查获知:砖窑打手之一、31岁的赵延兵曾在其老家郧县安阳镇、十堰二汽总装厂出现过。6月5日下午,当赵延兵在安阳镇槐树村7组的老家准备外逃时,被设伏民警抓获。
赵延兵交待,他曾经也是砖厂工人,曾被衡庭汉用气筒打破了头,但后来被发展成打手,甘肃人刘宝就是被其打死。
前晚7时许,包工头衡庭汉在湖北省丹江口被十堰警方抓获;约2小时后,其妻杨小兰在郧县被洪洞、郧县民警抓获。据 《楚天都市报》
包工头:我确实对不起工人
昨日凌晨1时,经过湖北十堰警方和山西洪洞警方简单交接,衡庭汉被押上开往山西的警车。上车前,记者采访了衡庭汉。
记者:怎么跑到丹江口市的?
衡庭汉:我没有跑到丹江口市,我是去和我老家交界的石鼓。我从郧县梅铺跑了5个小时,才到石鼓。
记者:为什么跑?
衡庭汉:怕被抓住坐牢。
记者:出了事后心里怎么想的?
衡庭汉:我觉得事情比较小,只是打骂工人,不给工人工资。死人与我无关,是赵延兵打死的。当时我在郧县老家,今年过年后我去了才知道。我就说他们,为什么不通过公家来解决。
记者:逃亡的时候是咋想的?
衡庭汉:心想跳不出法律的大网,现在什么都没有法大。准备投案自首,但一直没考虑成熟。
记者:什么时候想投案自首的?
衡庭汉:前天早上。
记者:现在你想对你的工人说什么?
衡庭汉:这一年多里我确实对不起工人。
记者:除了对不起之外,还有别的吗?你有没有考虑对他们进行补偿?
衡庭汉:没有什么能补偿他们的,现在我也说不了。
记者:听说你的妻子也被抓住了?
衡庭汉:不知道。
记者:你妻子参与这个事没?
衡庭汉:没有。
记者:她知道你参与这个事吗?
衡庭汉:知道。据《十堰晚报》
-新华时评
是谁让黑窑主们如此肆无忌惮
山西黑砖窑事件曝光后,中央领导同志做出批示,由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全国总工会等组成的工作组,已赶赴山西调查督办。山西省部署了专项行动,目前已解救出351名黑窑工,拘留涉案人员48人,其中包括洪洞县犯罪嫌疑人王兵兵等4人。
在黑砖窑事件中,犯罪嫌疑人诱骗、非法拘禁、暴力强迫、殴打虐待农民工,恶劣程度令人发指。洪洞县曹生村那座黑砖窑,拐骗了32名农民工,有打手和狼狗看管,农民工每天工作16小时以上,不发一分钱工资,一日三餐吃馒头、喝凉水,睡的是地铺。稍有怠慢就会棍棒加身,农民工被解救时个个遍体鳞伤。
黑窑工现象存在的背后,首先是黑窑主的贪婪残暴、丧心病狂。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竟然不顾基本的伦理道德和国家法律,丧失人性,丧尽天良,将自己的赚钱牟利建立在恣意奴役凌辱他人的基础上,他们的所作所为,严重触犯了刑法,理当依法严惩。
黑窑主现象存在的背后,存在一些政府部门失职渎职问题。黑窑场的存在本身就是违法的,没有任何手续,为什么竟能生存数年?大规模拐骗外地人做工,限制人身自由、恣意殴打工人,这些严重违法犯罪行为,当地有关部门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吗?
以往经验表明,黑恶势力之所以能横行一方,就是因为背后有保护伞。在洪洞县黑砖窑事件中,有的警察只允许家长解救自己的孩子,任由窑主恐吓家长;有的劳监部门工作人员参与倒卖童工;有人为黑窑主通风报信,使其销毁现场并逃匿……各种迹象表明,黑砖窑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官商勾结行为。
在对黑窑主犯罪行为加大打击力度的同时,必须对那些对辖区内违法犯罪行为不闻不问、失职渎职造成严重后果的领导干部,对那些为黑砖窑充当保护伞的国家工作人员依照党纪政纪国法严厉惩处,追究责任。据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