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马家富遗像
又是蜜梨成熟时，梨农马家力想起了马家富：10年前，是他和果农一起学习 “开心修剪、搭架栽培、果子套袋”的生产技术，使这里成为全国产梨区的样板。
停电了，村口的自备发电机开始轰鸣，村电工景龙军想起了马家富：4年前，是他提议从村集体经济中挤出70多万元，买来发电机，和大家一起架起了电线。
大旱天，村民周建江想起了马家富：两年前，是他忍着病痛一段段踏勘自来水管道，让村民不掏一分钱就告别旱天等水喝的窘境。
1.5万平方米的标准厂房结顶了，村干部想起了马家富：一年前，是他在重病期间，跑项目、画图纸，却未能等到动工……
到8月8日，马家富去世满一周年了，慈溪周巷镇湖塘新村的村民却没有办法忘记这位为新农村事业耗尽最后心血的好书记。
“脱底沙锅”变成聚宝盆
现任村支书张乃芬列出一笔账：村集体有存款600多万元，厂房、商铺等固定资产有1184万元，靠农贸市场和标准厂房等出租，今后每年的稳定收入超过200万元…… “马书记刚上任时，村里穷得连电费都付不出。”她说。
1983年，29岁的马家富凭着多年的供销员和厂长经历，已是村里有名的能人和 “万元户”。那一年，乡里调他担任村支书，从此走上了一条艰辛却又充满激情的人生道路。他曾对妻子说：“破大船”里当掌舵人太难，自家吃点亏没啥，难的是让大家说声好。就为了这句话，让他在以后的23年中，始终像上紧了的发条……
马家富说过，村里要发展，心齐最重要，村集体得办群众想办却办不了的事。要办事得有钱，马家富瞄准了村里那几块贫瘠的棉花地。在镇政府的支持下，村里向106户农户流转了200亩土地，建设慈溪优质果品示范农场。4年后，由台商出资的 “台逸”公司看中了这里的农田基本设施，提出承包梨园11年经营权的设想，并一次性支付了95万元承包款。
马家富深知 “无工不富”的道理。他找到了当时还是民办教师的景华南，请老景 “出山”搞村办企业。于是，从两台国有企业淘汰下来的旧设备起家，景华南办起了一家工艺美术厂，这就是 “三A”集团的前身。如今，企业已经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扑克牌研究生产基地。靠着企业的上交款，村里开始改造村容村貌，给老年人发 “孝敬钿”，给贫困户发救济金。如今企业已经转制，但始终关心着村里建设，无偿捐助款就达200万元。
有了钱的马家富却从来不敢 “气粗”。在村干部的记忆中，一年到头，他们几乎从不聚餐；村里要搞工程，马家富总是翻来覆去算账， “吓”得很多施工队连打 “退堂鼓”；村内河道清理、环境整治，他就带着村干部起早摸黑地干，没有要一分报酬；他把村集体的老房子拾掇出来，到处找出价最高的承租企业……就这样一个 “抠”到极致的村班子，却在新农村建设中一掷千金，这几年的投入超过了1000万元。 “居者有良屋、村庄有新貌、生活有保障”，这是马家富生前最大的心愿。走进湖塘新村，人们知道，他的心愿达到了。
八音齐奏致富交响曲
去年，湖塘新村农民人均纯收入9918元。村干部说，今年突破万元已不在话下。
马家富在引进台逸公司时，就曾对村干部说过，他看中的不仅仅是那些承包款，更重要的是希望在公司的带动下，尽快改变 “一株棉花一株稻”的种植结构，尽快迈向现代农业。村里有了点钱，马家富就提出把田间道路全部硬化，实施了网管灌溉，如今，昔日晴天怕旱、雨天怕涝的农田已经成了省农业特色基地、无公害农产品生产基地。
这几年，湖塘新村的蜜梨、葡萄年年丰收，但市场千变万化，农户最担心卖不出好价钱。2004年，村民陆炎正扩大了自家的梨园面积，可当他兴冲冲地把果子摘下来后，却发现最关键的销路问题还没有着落，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快急疯了。马家富知道后找遍附近几个村的销售大户，请大家帮忙收购，还不断恳求不要压价。那天正下着雨，当他抱病骑着破自行车把好消息告诉陆炎正时，老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马书记，你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要农民增收，必须得减少农民。早在10年前，马家富就看到政府“放水养鱼”带来的发展机遇。他不断鼓励村里的“能人”创办企业。土地没有，他到各个部门奔波；钱没有，他想尽办法托人担保贷款；小企业刚上马没有经验，他把自己做生意的心得倾囊相授；企业货销不出去，他拎上烟酒，到客商处说尽好话……
陈安康和马家富是从小玩到大的老伙伴。他说，这么多年来，家富帮村里的企业多少忙，数也数不清，可他始终只有一个要求：企业不管怎么发展，首先必须招本村人，让大家多学点新技术、新本领，有能力的再出去办厂。现在，湖塘新村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业孵化园，个私企业达到52家，年产值5亿元。目前全村有八成村民在家门口就业，成为这些企业的中坚力量。
企业的发展，引来了大批的外地务工人员。马家富再次看到了让村民致富的商机。他开始筹划建设农贸市场，在村内黄金地段开发商铺，使这里很快成为外来人口集聚区和附近几个村的“商业中心”。村干部作过统计，目前有3000多名外来务工人员居住在湖塘新村，297户村民出租房屋1781间。 “以每间月收入100元算，这笔收入可不小啊！”他们说。
为民生透支生命
步入湖塘新村，展现在眼前的是宽敞的道路、整洁的河道、错落的绿地、漂亮的农家别墅……村里有了一流的村落文化宫，建立了奖学金制度，全村人过上了老有所养、病有所医、贫有所济、弱有所助的生活。大伙心情开朗了，气氛也融洽了……村民们说，马家富生病的5年，也是村里变化最大的5年。
2001年底，马家富在体检中被查出患上了慢粒白血病。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初期隔天打一枚干扰素，病情稳定后每三天打一枚，不能间断。医生还再三警告：一定要注意休息，如果太劳累极易导致病变。
马家富去世后，女儿打开他床头一直紧锁着的抽屉，发现了一沓沓的病例资料，上面工工整整地记录了药物的作用和身体的反应， “痛、剧痛”等字眼时常出现。给他打针的景伟峰医生曾问过生产干扰素的厂家，对方告诉他，这种药产生的副作用能让人痛得浑身抽筋。这一切，马家富几乎没有向村民甚至家人说起过。慈溪市和周巷镇的领导知道他的病情后，经常关切地问他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他都摇摇头说： “挺好的。”
马家富不是不知道这种疾病的可怕。他曾多次对村干部说，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无法预知，所以得在生命倒计时里为村里再多办点事。 “50年以后的村里啥样我不敢说，但起码要在10年里保持领先。”
患病期间，到办公室最早的是他，走得最晚的也是他；村里哪盏路灯不亮了，他比电工清楚；村里哪个角落有垃圾，他比保洁员清楚；就连村办公楼的厕所，他也会动手打扫……村民经常看到他一边挂点滴一边办公，旁边放着妻子刚刚送来的中药。如今，村干部在楼里办公，很少有说闲话的时候。
“马书记在世时，一听到我们闲聊就生气，现在我们更不能气他了！”他们说。
2005年村里实施农民饮用水改造工程。一天晚上，村民吴秀生回家路上看到有人蹲在一棵大树下低声呻吟。走近一看，原来是马家富。“阿秀哥，我有些不舒服。”他尽力挤出一丝笑容，一字一顿地解释，工程需要铺设很多管道，有的还要穿过村里的道路，他要找出一条最好的铺设路线，这样可以省点材料，还能减少路面的开挖。“阿秀哥，我还有最后一段没看完，你搀我去看一下，好吗？”他恳求道。于是，两个人蹒跚着走在深夜的村道上，借着路灯的光一点点查看着，低声商量着……
去年8月4日，马家富全身浮肿，高烧不退，却仍召集村干部商议农贸市场建设的细节；
8月5日上午，他瞒着大家独自去看农贸市场和标准厂房工地；
8月6日，他去上海看病，临走前还嘱咐村干部抓紧做好周家路江拓宽和外来人员公寓工程的前期工作；
8月8日晚，已经咳了一天血，他许久许久地注视着每一个站在床边的人。随后，轻轻地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年仅52岁的他走了……
徒有“家富”这个名字
马家富的家如今重新进行了装修，却仍难掩寒酸：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找不到几样值钱的东西。妻子周丽芬说，装修的钱是老马去世后，几个兄弟凑起来的。
想起20年前，马家富是多么的踌躇满志：要在村里盖最高的楼房，要买村里最好的摩托车，要让孩子们读最好的学校……然而，他最终却成了“三破书记”：一辆破自行车、一双破鞋、一副破身体。家中惟一像样点的电器——— 冰箱也是为了冷藏针剂而购置的。
1996年，村办纺织机件厂经营每况愈下，只能转制，可是，厂房已太陈旧，设备也不过是堆废铁而已，几个月过去了都无人问津。最后，马家富任由妻子责备，一咬牙买了下来。事后才说了一句：“集体经济亏不起。”企业转制后，马家富没有精力去经营，很快就倒闭了。
马家富每个月只有1000多元的收入，妻子只好买了两台简陋的塑料压机，给人加工些配件。老马生病后，医药费用不断增加，她更是到处找活干。她也和马家富提过多次：认识那么多企业老板，随便接点业务来，家里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可马家富始终没有给她拉来过一笔业务。
马家富的三弟马家通说，过去马家富在兄弟中是最富的，可现在的家产还不及他们的一个零头。有一次，马家富向他借钱给小孩交学费。“阿哥，你哪怕分一点点精力在家里，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样。”他实在忍不住责备几句，“村里造个农贸市场比你自家盖房子还上心，何苦呢？！”马家富憨厚地笑笑说：“每天那么多人在马路市场上日晒雨淋，我看了就难受，现在心里舒服多了，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心安嘛！”
在儿女的印象中，马家富除了吃饭睡觉，很少有呆在家里的时候。就在他去世前几天，全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女儿买了几个好菜，儿子还为父亲倒好了洗澡水。洗完澡后，马家富躺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大家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每个村民都像我们今天这样过上轻松的日子，我就不当书记了……
周丽芬说，丈夫患病期间，慈溪市、周巷镇领导多次上门看望，还给予了一定的经济补助。他去世后，慈溪市委作出了向马家富学习的决定，慈溪市委书记洪嘉祥还专程前来慰问。2月25日，市委副书记、市长毛光烈来到了湖塘新村，称马家富是农村干部的优秀代表…… “过去我老说他留给家的时间太少，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她说，“如今他走了，却有那么多人想着他，我想，这就是家富的追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