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
1998年9月1日,沈宏康以个人名义为慈溪范市太平闸利群希望小学捐款一万元,图为他与小朋友在亲切交谈,并给孩子们赠送反映革命烈士事迹的画册和书籍。(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提供)
送别名誉会长陈布衣同志不到四个月,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长沈宏康同志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他的病床上还放着《留住红色的记忆》大型画册送审稿,这本画册中留下了宁波地区从大革命、土地革命起至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期间的许多先烈和著名战斗的纪念碑、纪念馆等照片,是在他和省市许多老同志一起推动下,在各级政府的支持下留下的一份宝贵的爱国主义教育遗产。在他的病床上还留下了在建的庄桥思源公园、庄桥革命历史纪念馆以及蒋子瑛、朱洪山、陈爱中三位著名烈士塑像的设计稿……
可是他没能看到这些,就带着遗憾匆匆走了。
改革开放形势越好,先烈的精神更要继承发扬
北仑区是宁波改革开放的前哨,从北仑港深水码头建造那天起,发展很快。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当地有一华侨在家乡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墓地,有牌坊,有专门的公路直达,沈宏康闻听此事,还专门去看了一次。他无意评论这件事,但是却触发了他的无限感慨,因为同样在北仑,抗日战争中牺牲的李长来烈士的坟墓当时还一片荒芜。李长来烈士虽出身大地主家庭,但能真心为贫苦农民办事。沈宏康受他的影响坚定地走上了革命道路,对他特别敬佩。
北仑区没有一个革命烈士的纪念碑和纪念馆的状况与北仑区改革开放前哨的地位极不相称。在他的奔走呼吁下,北仑区历届领导和乡、镇、村领导,积极行动起来,在柴桥镇小山上先建起了大革命时期牺牲的中共镇海独支书记胡焦琴的纪念碑、亭,在新碶\镇建起了北仑革命烈士纪念馆,后来该馆迁到凤凰山附近,新建成颇具规模的北仑区革命烈士纪念馆;在李敏烈士母校和林勃烈士牺牲的青峙延陵学校内,建起了林勃烈士和李敏烈士纪念碑;在白峰,建起了中共镇海特派员罗德生烈士纪念碑与吴家安烈士纪念碑。以上纪念馆、碑、亭主要是当地区、乡政府出资建造的,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也筹集了部分资金。有的乡镇街道,还根据各自的历史建了纪念馆,如小港街道改建和充实了蔚斗小学纪念馆,在戚家山上建造了“7·17”抗日纪念碑等。
看到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遍布北仑区这块改革开放的热土,他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我愧对九十八位烈士啊!”
2004年初,沈宏康从抗日战争时期史料中,看到了一则记载:1944年2月11日,我新四军浙东纵队在奔袭前方村田岫山部时遭到敌人前后夹攻,伤亡一百多位指战员。
但是这许多烈士遗骨在哪里呢?沈宏康曾找当时任参谋的叶清达同志核实。叶老说大约是98人,负伤的也有几十人,但记下来的仅有六位干部。他又找解放后当过梁弄区委副书记的吴国强询问详情,吴国强讲了警卫大队政治指导员成君宜和他未婚妻徐志远医生的故事。
徐志远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三次回到四明山,她的未婚夫成君宜就牺牲在那里。据时任桃花岭村民兵队长、党支部书记的老刘回忆,当时全村男女老少都上阵去抬担架,其中一副担架抬的就是成君宜同志。当时他的肚肠被打穿,血流如注,后来壮烈牺牲了。跟着的一个通讯员报出了他的名字,他们还从成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他与徐志远医生1940年在上海拍的订婚照片。老刘还说,他们抬了不少烈士和伤员,有的重伤员后来牺牲了,只因当时敌人尾追上来,村里人只好草草地把烈士遗体埋在山上。可当时有的烈士来不及抬出战场,后来在当时战场的位置造了四明湖,烈士遗骨可能就埋在湖底了。
听到这里,沈宏康眼含热泪: “50年代末和60年代我就在中共余姚县委当书记,我对不住这一批烈士啊!他们的父母还在盼望他们啊!”
怀着对烈士的愧疚,本在住院的他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了。他通过一位市领导找到宁波市几位企业家,筹集了一笔资金,随后他又冒着大雪四上梁弄,在梁弄镇政府的协助下,在四明湖原前方村建造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前方村战斗烈士纪念碑亭,并在2004年12月举行了落成仪式。碑上刻着查到的7位烈士姓名和籍贯(在建碑过程中又找到一位),还有91位是无名烈士。
在建碑过程中有少数人议论说这是一次失败的战斗,不该建碑。沈宏康激动地说: “长征开始也是大搬家,不少战斗也是被动的,但是为了信仰牺牲的千千万万烈士,他们义无反顾地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他们的精神是永垂不朽的。”
“舍命陪君子”,与下一代结成亲密友谊
2005年是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当年5月份,上海、南汇的一批新四军浙东纵队的先烈和先辈的子女20余人,想到浙东三北、四明山他们父辈战斗过的地方进行一次红色之旅。
沈宏康同志当时已84岁高龄了,他坚持要陪同这批下一代踏着他们父辈的足迹从慈北开始巡礼。一路诉说,一路祭扫,行程一千公里,他们踏访了三十几个地方,沈宏康一直陪同左右,一直到最后一天早晨,老人终于病倒了。那天他一早起来就气急,呼吸困难,经过医院输氧抢救,他还是陪着走完了最后一段行程,一路上他的老伴每天要给他打针,喂他吃药。被这位84岁老人深深地感动,新四军浙东纵队先烈和先辈的儿女们和老人结下了亲密的友谊。
正如江苏省军区原副政委徐放同志(过去在浙东纵队工作,已九十多岁)在给沈宏康信中说的那样: “下一代与浙东接上关系,和你的诚意是分不开的。”正是这份诚意,把越来越多的下一代吸引过来。
2007年3月在古窑浦举行浙东敌后抗日根据地“海上门户”揭碑、开馆仪式上,新四军浙东纵队的下一代从济南、青岛、南京、广州等地赶来。每个人都深情讲述了他们和浙东人民的血肉联系。谭启龙政委的大儿子谭大骏,向三北、四明山老区人民表示了诚挚的问候: “我们的父亲就是在这里登岸的,也是从这里北撤的,我们要感谢浙东人民。”二儿子谭大凯则一直赶到四明山裘岙村。当年他刚出生不久,放在裘岙村翁大花妈妈家奶养,1945年9月部队北撤时翁妈妈把自己亲生的儿子裘明星留下,跟着新四军把他奶养到山东。1947年翁妈妈牺牲了,大凯说: “我是四明山人民的乳汁抚养大的,我今天是来探望我异姓兄弟裘明星的。”新四军浙东纵队政治部主任张文碧的儿子张溪说:“我爸妈对我说,你一定要到慈北去一次,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张溪,因为1942年你是在慈溪出生的。”三北游击司令部副司令员连柏生的儿子连红说: “我也是慈北出生的,慈北不知道有多少奶妈乳养过我,日本鬼子来扫荡,又是慈北乡亲把我们母子俩保护下来,我是到慈北来寻根的。”沈光中烈士的儿子沈小红带着妻子和女儿终于找到了当年冒险掩护和护送他父亲的慈北老乡王银华的儿子,他说浙东的老乡真是太好了。浙东纵队海防大队大队长张大鹏的女儿张如曼把自己的儿子从广州叫来,这位外孙激动地说: “我外公生前常常和我们说起古窑浦老百姓,所以我今天特地从广州飞来,我要感谢老区人民。”张大鹏大队长的儿子张如栋和媳妇丁寒玉也从青岛飞来,算起来有近40多个下一代参加了“海上门户”的揭碑、开馆仪式。接连10天时间,他们从三北穿过四明山,渡海到大鱼山岛,寻访红色记忆。上海电视台和宁波电视台也随着队伍拍摄。沈宏康对他们说: “这次我无法再陪同你们一起走了,但是我的心和你们是在一起的,宁波市委和各县(市)区党委他们会支持你们的。”
2008年2月28日,上海、南汇这批下一代听到沈宏康同志深度昏迷的情况后,邱子华烈士的女儿曹小华、陈洪烈士的儿子小洪,还有4位浙东纵队老同志的子女:戚南强、丁芃、朱亚平、张如曼特地从上海赶来,在沈老耳旁含泪轻轻地呼唤: “沈伯伯,您快快醒来吧……”
他们说要把沈伯伯唤醒过来……
他没有留下一句话,他留下了“红色的记忆”!
不管是建碑立亭建馆,还是出书出画册,塑烈士像,拍摄电视专题片,沈宏康都只有一个目的———留住红色的记忆,让先烈先辈的不朽精神保存下来,作为爱国主义教育的教材和载体,永远留在浙东大地。
他不但亲自动手,而且获得市委和各级党委的支持。他带头捐款,在1998年他就捐款4万多元,其中两万元给庄桥,在庄桥建造了蒋子瑛烈士、陈爱中烈士和慈东事变牺牲的22位烈士的纪念碑。他只是带个头,作些推动工作,主要还是依靠基层各级组织的努力。他也向有关单位募集款项,为数不少,但每一分一厘都用在留住红色的记忆这项工程上,一分一厘不敢用之于个人。在他的影响下,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不少老同志不仅自己捐款,有的也向机关、企业劝募,但是自己不取一分一毫,十几年来不论节假日,他们不拿一分报酬编书、编画册、帮助设计方案,目的也只有一个:为了留住红色的记忆。
今年春节,87岁的沈宏康老人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在病床上他还审阅庄桥建馆、立像的方案,审阅《留住红色的记忆》大型画册。老人的视力已经不行了,老伴一句一句念给他听,他听得很仔细,什么地方要改,就叫老伴留下记号,可文件还没有全部看完,22日中午他就昏迷不醒了。1945年北撤、1947年在孟良崮战役中牺牲的镇海陈坤江烈士的遗孤陈炳如和妻子宓小群一听到消息,不禁热泪盈眶,陈炳如说:“沈叔叔是好人哪!七十年代末我从部队复员在长广煤矿工作,奶奶没有人照顾,是沈叔叔(当时他主持宁波地委工作)同内务局、劳动局商量,把我调到宁波海洋渔业公司;宓小群是农村户口,也是沈叔叔请有关部门安排到海洋渔业公司。沈叔叔有20几个外甥与侄子,他一个也不照顾,他说烈士的子女,一定要安排,我的父亲虽然牺牲了,可是沈叔叔就是我们的父亲啊!”
沈宏康老人走了,他没有留下一句话,但是他为我们,为下一代留住了红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