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面对女儿时,杨林的神情才不再呆滞。记者叶飞摄
-《这半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后续
中国宁波网讯(记者叶飞)前天早上,鄞州邱隘新市停车场发生一起事故:集卡司机陶波不明原因地倒在自己车后,浑身是血,生命垂危。不幸的是,昨天晚上6点40分,陶波抛下7个月身孕的妻子和8个多月大的女儿,走了。
希望“火苗”能旺起来
前天晚上8点,记者再次来到市第六医院重症监护室,一切都静悄悄的,陶波的妻子杨林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旁边坐着她的婆婆和小姨子。记者跟杨林打了三次招呼,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记者。她双眼通红,眼神涣散,什么都没说。
10多米长的走廊上,一半有灯,比较明亮,另一半灯没亮,黑乎乎的,就在黑乎乎的这边,椅子上坐着陶波的父亲、叔叔、堂弟和堂妹夫,低着头,一点响动也没有。
这时,医生已宣布陶波脑死亡,靠呼吸机维持着呼吸,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陶波的叔叔说,医生告诉他们,人已经没法救了,让他们去买一些衣服,准备后事。衣服买来了,但他们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陶波能醒过来,希望奇迹能够出现。记者问:“晚饭吃了没有?”“买是买了一点吃的,但谁都吃不下,没胃口……”陶波的叔叔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就像看着火苗,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它能旺起来,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就灭了……”
他是一家人的支柱
昨天上午10点多,记者来到陶波家。陶波和岳父一家住在一起,他母亲为了帮陶波照顾孩子,也搬了过来。陶波的父亲则住在自己务工的地方———北仑。
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步行到陶波倒地的新市停车场,不用3分钟。房子是陶波岳父租的,每个月700元,进门是一个小房间,摆着一张小床,是陶波母亲睡的,里面一间是厨房。顺着中间的楼梯,记者来到楼上,左边是陶波岳父岳母的卧室,右边是陶波夫妻的卧室,两个房间差不多大,都是十几平方米,家里没有任何显眼的家具,只是陶波夫妻的卧室里有一个简易的木橱。
这一家人都来自四川广元。陶波父母没什么文化,只能打点零工;妻子没工作,在家抚养小孩;29岁、年轻力壮的陶波是整个家庭的支柱。他一个月有三四千元收入,一家人过着不富裕却十分温馨的生活。可这场意外,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同样是集卡司机的陶波岳父杨师傅,3个月前在外地出了车祸,右腿粉碎性骨折,在花光家中所有积蓄、欠了医院四五万元医疗费后,无奈回家静养,至今生活不能自理。面对记者的采访,这个50多岁的汉子躺在床上放声大哭:“我父子俩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这样的事别说碰上,就是听我也没听过啊。这以后该怎么办啊?”杨师傅说,他出车祸之后,原本指望陶波每个月攒点钱,好让他回医院把腿治好,到时两人都可以挣钱养家,应该说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没想到祸不单行,陶波又出了这么大的事。
陶波的父亲不善言辞,说到下一步的日子要怎么过,一直守在医院的他沉默了一会,幽幽地说:“两家合一家吧……向社会求助,没那个可能……现在社会上好人是很多,但比我们困难的人也有很多,以后的日子……唉,难啊……”他说,亲家(陶波的岳父)现在躺在床上要人照顾,也不能指望他们,所以陶波的孩子他们肯定是要想办法抚养的。说着,他眼泪掉了下来,而陶波的母亲在一边只是低着头,不停地用餐巾纸擦眼睛。
卧室里还贴着“囍”字
在陶波夫妇的卧室里,记者见到了杨林。相对于前天的悲痛表情,杨林神色平静了许多,但神情呆滞,双眼红肿。
一提起陶波,杨林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脸上滑落,但她说话的神情却出奇地平静,声音很轻,这不禁让人想起“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
提起以后要怎么办,她摇了摇头说:“没想过,不知道。”对于记者的大部分问题,她都是用这句话回答。断断续续的对话中,记者了解到,在她表姐介绍下,她认识了陶波。一开始,她听说陶波的脾气不是很好,但在交往的过程中,她觉得陶波人挺好的,脾气可能是后来改了,也很好,对她非常不错。由于她是独生女,因此陶波很孝顺父母这个优点特别让她看重。在交往了近半年后,两人结婚了,新房就是这间卧室。记者也注意到,床头至今还贴着一个大红的“囍”字。
正说着话,杨林女儿杨陶吃米粉的时间到了。小杨陶才8个多月大,由于杨林是独生女,所以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就随了母姓。小杨陶嘴里咿咿呀呀的,在母亲的怀里翻来覆去,有时还会好奇地盯着记者手里的相机,完全不了解家里大人心中的酸楚。杨林挺着7个月的身孕斜坐在床上,“对付”起怀中不太安分的孩子,大部分时间都会显得颇为吃力,但也只有在对着女儿的时候,她原本有些呆滞的神情才会变得慈祥起来,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亲友上司眼里的陶波
说起陶波的为人,同乡的邓锦平说,他最有发言权。他说,他们都是集卡司机,日常的工作就是把港口的集装箱货物运到浙江境内的各个地方,再从这些地方运货物回港口。他和陶波在港区属一个班组,最多两三天就会碰面,不碰面的时候也会电话联系。他说,陶波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别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是尽力帮忙。有一次他感冒了,陶波就主动帮他开车进港,集卡进港一般需要三四个小时,那时候陶波自己还要跑车,这三四个小时对于他们司机来说就是金钱啊。后来他买了包香烟想感谢陶波,可陶波说什么也不要,还表示“帮这点小忙是应该的”。
陶波的雇主祖先生说,陶波帮他开了近两个月的车,虽然他对陶波的情况不是非常了解,但能明显感觉陶波人挺好的,做事比较负责,也正因为如此,他听到陶波出事后,马上拿出了1万元钱,而且前天晚上一直留在医院,直到昨天凌晨2点才离开,上午9点多又回医院陪陶波的父母。
陶波的父亲则非常欣赏儿子开车的技术和做事认真负责的态度。他说,陶波当了4年兵,2001年退伍,在部队就是驾驶员,退伍后在宁波开过小货车、大卡车,3年前为了多挣点钱,开始开集卡,技术是不用说。他做事也很负责,从没听说把货主的东西弄丢。
记者进行上述采访的时候,陶波的亲友还没有完全舍弃希望。然而,火苗还是灭了。记者晚上已不忍心再去打搅他们,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杨林的疑惑:“我们家陶波,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