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丽水市两名领导司机非法集资上亿元，众多官员卷入。在这个非法集资案频发和房价畸高的山城，幕后的推手终于浮出水面。
浙江丽水官员卷入“司机门”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孔令泉
发自浙江丽水
浙江省丽水市两个司机被公安机关羁押，引起人们关注的是他们的身份：一个是丽水市政协主席的司机吕伟强；一个是丽水市工商联领导的司机单旭波。
单旭波于2008年4月26日被刑事拘留，吕伟强在5月底被逮捕。两人涉嫌罪名都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据可靠消息来源，吕、单两人非法集资数额巨大，至少涉嫌有上亿元的损失无法挽回。
案发近3个月来，当地警方没有披露相关信息，但人们注意到，参与非法集资的市委书记的秘书林斌和丽水市公安局副书记、副局长陈伟达工作出现变化。市委书记秘书职务另有其人；陈伟达被免去市公安局副书记、副局长职务；丽水市公安局副局长、青田县公安局长杨延明也被同时免职。
两名领导司机涉嫌
非法集资被抓
7月，丽水，这座非法集资案频发和房价畸高的山城，表面上依然恬静，看不出什么异常。
据知情人透露，吕伟强、单旭波非法集资案发后，丽水市公安局专门向市委作了汇报，市委决定由市公安局局长和市纪委书记负责此案调查。这位知情人分析，接下来对涉案官员可能要采取一些措施。
7月16日，丽水市纪委有关人士对本报记者表示，市委市政府领导态度明确，对非法集资涉及的公务人员和领导干部违法违纪的案件坚决查处，该调整的调整。目前，市纪委正对涉案人员进行调查。
尽管5月1日《政府信息公开条例》已经实施，吕伟强、单旭波案发后，当地警方还是封锁了消息，连吕伟强所在的车队都不知吕已被逮捕。
吕伟强为丽水市政协主席施基诚开车有10年，人事关系在市政府小车队。
市政府小车队李队长称：吕伟强为领导开车，每天到哪里去，按规定我们不能打听，他也用不着每天到小车队报到。“目前，我们还没有接到公安机关的任何正式通知，不知道他处于什么状况。”
虽然不太管吕伟强的工作，李队长认为吕伟强的工作还是可以的。“否则领导不满意会对我们说的。”对吕伟强工作以外的事，李队长称更是毫无所知了。
“在我们没有收到公安机关逮捕的正式通知之前，吕伟强的工资依然照发。”李队长表示。也就是说，在吕伟强自首羁押后的两个多月里，有关部门依然按月向吕伟强工资卡里打工资。
“和被公安机关羁押一样，小单被抓前也没有任何征兆。”丽水市工商联秘书长雷闽说，“我们市工商联连小单总共才5个人，一辆车，包括领导和我们用车都是小单开，小单是事业编制。”
在雷闽和同事的印象中，今年37岁的单旭波很有钱，去年才结婚的他已有了一辆宝马，后来又买了一辆奔驰。“听他说开了一家公司，具体是什么公司，我们都不清楚。”
尽管单旭波在丽水市工商联开车6年，他的同事都不清楚他住在哪里，家境如何。“他在外面搞非法集资我们更是一无所知。”
6月2日，市工商联收到了丽水市莲都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送来的单旭波刑拘通知书。
来自政法系统的内部消息，吕伟强和单旭波是从2004年开始非法集资。吕伟强集资的理由是：买土地建厂房、工程招投标、银行还贷、与别人合作外贸生意，需要资金周转。但实际上，这些大都是虚构的。
“吕伟强会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名起诉，案件中不会涉及任何政府官员，就像‘小姑娘’案一样，风波很快就会过去。”当地的一位律师这样认为。
出资的开发商选择沉默
吕伟强和单旭波是领导司机的身份，集资受害者对于他们的说法都确信不疑，纷纷将钱出借给他们。这中间有机关公务员，也有官员。
染上赌瘾的吕伟强多次往返澳门赌场，用集资款作赌资，前后输掉2000万元。眼看还款期限到了，吕伟强只得拆东墙补西墙，不断抬高利息，月息从1.8%至8%。
据知情人透露，吕伟强的集资款许多是单旭波帮助拉来的。集资款不少来自企业老板，甚至是当地知名大老板，其中有来自丽水侨乡之称的青田县的一些企业老板。
知情人称，单旭波用多个银行账号吸纳集资款，在案发后，警方冻结了单旭波的工资卡号和银行卡号。
近年来，丽水房价畸高，开发商赚得盆满钵满，向开发商集资成为吕、单两人的目标。在出借者中，房地产开发商占相当比例。有些开发商出借巨资给吕、单，居然没要利息。有一位开发商曾借给吕伟强200万元，后来感觉苗头不对，通过关系终于在吕案发前要回。这位开发商直呼幸运。
相比而言，其他的开发商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精明的开发商为何愿打愿挨？坊间传言，有官员在中间参与放款和斡旋，从开发商处拿到借款再高息放给吕伟强，从中牟利。有的则直接放款，再利用职权要求开发商借钱给吕，等钱一到手，马上叫吕把钱归还给其本人。
多方证据表明，当地地产界龙头企业——浙江金龙房地产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岳成将巨款出借给了吕伟强。但包括王岳成在内，多家出借给吕伟强巨款的开发商对媒体的采访都选择了沉默。
“如果是正常的出借，开发商也是受害者，现在开发商宁愿吃哑巴亏，这说明他们有很大压力。”一位知情人说。
多名官员卷入“司机门”
坊间和网上传闻称，有多名领导卷入吕伟强和单旭波集资案。
“在丽水当地的网站中，上午看到的帖子，下午就被删除了。”丽水市一位公务员说。
丽水市政协主席施基诚接受了《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的采访。他说，是他叫吕伟强去自首的。4月15日，吕伟强向他请假，说身体不好，要去杭州看病。过了一周也没来上班，他就打电话问。吕说他欠了人家几千万元，被人逼债，所以躲了起来。他叫吕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如果不去，他就向公安局报案抓人。4月24日下午，吕去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了。
施基诚说，吕伟强不是市政协的人，是小车队的司机，所以不需要政协管理。在案发前，施基诚对吕伟强集资一事毫不知情，在他的印象中，给他开了10年车的吕伟强“不大说话，蛮老实的”。
传言中丽水市水利局局长放巨款给吕伟强，对此，该局长对本报记者说：没有传说的那么多，只有85万元，钱是我弟弟的。事后，有关部门也找过我了。
丽水市政法委副书记吴益由也是传言中涉及者。吴益由对《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说：今年过年前，吕伟强找到我，说他造厂房要还贷，请我帮忙找人借点钱周转，10天就归还。我就给王岳成打了电话，王岳成就借给了吕伟强600万元，不料吕伟强至今没有归还。因为两边他都熟悉，所以帮个忙，也没有任何利益。
吴益由称，之前，他对吕伟强在外非法集资的事也不清楚。这事也是个教训。
尽管当地政府对民间传闻没有任何回应，但记者注意到，传言所指的参与非法集资的林斌和陈伟达工作上出现变化。林斌不再是市委书记的秘书，由他人接替。陈伟达6月19日被免去市公安局副书记、副局长职务，调到市安监局任副局长。丽水市公安局副局长、青田县公安局长杨延明也被同时免职，调到市环保局任副局长。丽水市一位领导私下很谨慎地向记者透露，林和陈工作调动与吕伟强案有关，而杨被调与“小姑娘”非法集资案有关。
记者拨打陈伟达的手机，对方一直不接听，林斌也拒绝了记者采访。
非法集资幕后的权力推手
近年来，丽水频发非法集资案，公开披露的就有张文成、杜益敏、潘万松等。其中非法集资7亿余元的“小姑娘”杜益敏因犯集资诈骗罪，3月21日被丽水市中级法院一审判处死刑。
“小姑娘”案震动全国。这位昔日当地一家化肥厂的下岗女工、开美容店的老板，在当地呼风唤雨，吸纳数亿资金。原因就在于她和地方一些领导的关系非同一般。
法院一审查明，2003年至2006年7月，杜益敏以做化妆品生意、投资越南矿山和青田钼矿、投资开发房地产等需要资金周转的名义，以月息2%至10%的高额利息，向67户或通过他们从其他人处非法集资共计人民币6.8亿余元，至案发尚有1亿多元未归还。
“杜益敏的确是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但她背后的保护伞更值得关注，因为没有这些人的参与，杜益敏也玩不了那么大。”杜益敏的代理律师吕思源认为。
但“小姑娘”案发至今，并没有官员被追究。“保护伞”似乎是雾里看花。
丽水，这个浙江省11个地市中经济最不发达的地方，非法集资案接连发生，每起都以数亿计。这股民间集资风潮，会同楼市，制造了惊人的经济泡沫。在2000年丽水撤地建市后，一次次刷新着浙江省楼市涨幅的新纪录，每平方米动辄过万。
在缺乏工业经济的丽水，雄厚的民间资本很难找到合适的投资渠道。这时，参加某一个暴利行业的集资，成了最好的投资手段。
丽水市莲都区灯塔村党总支书记张文成，曾以投资开发水电站、入股房地产等“高投资回报”的名义，用高额利息集资3.35亿余元。2007年6月18日，张文成被以非法吸收存款罪判处有期徒刑9年。
小水电在环境保护政策的打击下没落后，房地产迅速取而代之，成了民间资本的新宠儿。丽水的大中型房地产企业多达近40家，由于自有资金过低，这些房产公司几乎每一个项目都刻下集资的影子。在集资款的持续推动下，高息与高房价交替上升。
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丽水房地产商潘万松的财富兴衰史。潘在利用民间集资4.85亿元成为丽水地王后，万松房地产公司突然爆发了资金链断裂危机，至今仍身陷泥淖之中。
非法集资在房地产领域急剧膨胀。由于监管缺失和流于形式，当地一些政府官员趁机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从中牟取暴利。
“非法资集扰乱金融秩序，搞得家破人亡，却能带动房地产，成为房价飙升的助推器，带来财政收入的快速增长，这就注定了当地政府对非法集资的暧昧态度。一些政府官员嗅到商机，利用职权，从中渔利。”一位业内权威人士评价道。
目前吕伟强和单旭波涉嫌的罪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有法律界人士提出异议，认为吕隐瞒真相继续向他人集资，用后面的集资款支付前面集资的高额利息，明知无力偿还，仍向他人集资，可见其主观上非法占有的故意明显，以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集资，势必造成巨额集资款无法偿还；不断支付集资利息是为了继续掩盖其非法集资行为，其行为应当构成集资诈骗犯罪。
“虽然集资诈骗罪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在客观上都表现为非法集资的行为，但两者的刑期不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最高刑期是10年，集资诈骗罪最高可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