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税：政府智慧的大考

　　一面是财政持续几年大幅超收，一面是企业和个人始终背负很大的税收压力，如何平衡二者的关系，是一道考验政府智慧的难题

　　文彭峰

　　上半年财政超收过万亿。在近几年，这已算不上令人意外的新闻。

　　据财政部公布的统计数字，今年上半年国家预算收入完成34808.19亿元，同比增长33.27%；国家预算支出22882.02亿元，同比增长27.69%，收支相抵盈余11926.17亿元。猛一听到这个数字，甚至让人有点幸福得眩晕的感觉，万亿元的财政盈余，政府可以拿来做很多事情了，至少可以在教育、医疗等方面有更大的投入。

　　可仔细一琢磨，税收增长的速度太惊人了，持续数年增长远远高于GDP的增长速度，而且今年的增长还是在国内经济形式复杂、出口持续下降的情况下发生的。在中国经济转型的过程中，政府的税收收入却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增长，对我们的经济会不会有损害呢？

　　近几年，国内说得最多的就是经济结构转型，比如由出口导向转为内需导向，经济增长模式由投资转为消费，由重化工业主导转为轻化工业服务业主导。现在形式越来越紧迫，尤其是今年的情况更为复杂，全球资源型商品价格在猛涨，石油价格比去年涨了一倍多，这给微利生存的中国企业带来了更大的压力。而税收的持续高速增长，则有可能成为压垮中国经济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么大规模财经盈余的情况下，政府必须大规模减税，否则在逻辑上很难说得过去，而且会对宏观经济造成很大的伤害。”著名经济学家、耶鲁大学管理学院终身教授陈志武表示。

　　上半年，财政收入完成了全年预算的59.52%，而财政支出仅相当于全年预算的37.64%。这说明，虽然上半年的经济不确定性增大，但在“稳健的财政政策”导向下财政收支状况并没有恶化。至少这在理论上为下半年减税打下了坚实的财政基础。

　　个体困境

　　李勋是一家杂志社的美术编辑，在很多人看来，他有着令人羡慕的工作，每月收入在八千元左右，还在去年买了一套房子。但李勋却总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忧愁，“现在都不敢花钱了，也没钱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李勋说的没钱花其实很简单，每个月还给银行的房贷就要五千多元。让他有点郁闷的是，每个月工资单上个人所得税一栏会写着“865元”，“每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一多都缴税了，总觉得太多了。”再扣除社保之类，他每个月能自己支配的只有不到两千元。最近有学者提出要将个税起征点提高到5000元，李勋深表赞同，“要是真那样就好了”。

　　如果说税收的压力在个人身上体现的还不够明显的话，那么现行的税收制度对于企业造成的压力及其负面效果，已经随着经济步入调整期而愈发明显了。

　　吴瀚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在九十年代初就到珠三角打拼了，经过十几年的拼搏，他的企业已经拥有一百多工人了，规模扩张了很多。

　　但吴瀚还是像当年一样，背负着沉重的资金压力喘不过气来，“赚的钱基本都缴税了，我还是每花一分钱都紧巴巴的。”吴每年光是上缴给地方政府的钱就有一百多万，虽然工厂规模每年都在扩大，但资金链还是和以前一样紧张，供货商经常上门讨债这一点就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们这一行本来利润就很薄，大概在5%上下，按照目前的税率，最后肯定会亏本。”为了在市场中生存下去，吴只能想尽各种办法，最直接的，就是漏税了。“这个行业都是这样，真把税全部交足的话，大家都会垮掉。不过漏点税也只能是让企业保持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我们基本上是在给国家干活。”

　　吴缴税时一般会在企业所得税和增值税上想一些办法，这也是今年上半年增长较快的两个税种。上半年，企业所得税完成7912.72亿元，同比增长41.5%；增值税增长略低于财政收入增长的水平，但增幅较平稳，国内增值税完成9484.23亿元，同比增长22.6%。

　　吴现在最期盼的，还是政府能把税收降下来，“熬了这么多年，真有点撑不住的感觉，原材料价格上涨没办法，但是真希望税收能低一点，谁也不想做违法的事，可我们现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事实上，吴的困境也是整个中国沿海的出口企业处境的真实写照。随着原材料价格的一再上涨，新的《劳动法》的实施，企业的生产成本大幅上升。很多企业都陷入苦苦挣扎的境地，因为控制通货膨胀和抑制房价的原因，在货币政策层面，央行能操作的空间已经不大，此时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财政政策了，而其中最有效的，就是减税，这也是吴瀚们能得到的最直接的帮助了。

　　税收考验政府智慧

　　税收有三大作用，其一是为国家机器提供必要的财力支持，而另外两个更大的作用：一个是调整资源使用过程中存在的外部性问题，另一个就是通过税收来进行二次分配，促进全体国民的福利水平。现在，中国税收的第一个作用无疑是达到了，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但是后面两个作用，我们还需要努力。

　　关于减税，学术界也有不同的看法，“不能孤立地看盈余过万亿元这条信息。”中国社科院财贸所研究员杨志勇表示，每年上半年公布的财政盈余比较高，而下半年的支出速度会加快，收支差额会逐步缩小。况且今年下半年财政支出的任务比较重，在灾后重建等方面都需要大量投入。所以在这种状况下，大面积减税的可能性并不大，有所调整也应当是结构性的。

　　目前同样面临通膨和经济走缓两难的美国，在第一时间祭出了减税的法宝，并且经济振兴方案屡屡与减税结缘，中国至少到目前为止好像完全不受美国运用减税刺激经济的启发。但现在扩大内需已经成为中国经济治本之道，在这个意义上，美国政府的减税政策不但值得效仿，而且应该以此为契机成为一种常态。

　　因为，内需不振很大程度上是受制于医疗、教育、社会保障体系等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欠缺和滞后。而要调整贫富分化，完善国民福利，鼓励和引导消费，税收都有极大的功效。此外，中国以税收为主体的财政收入已经持续多年以来数倍于经济增速，2007年财政收入增幅高达32.4%，约为GDP增速11.9%的三倍，现在已经到了启动减税机制、还富于民、启动内需的时候了。

　　陈志武表示，预期支出可能增加不能成为保持目前税收强度的理由，民众需要享受的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而且继续保持目前的税收强度会使很多企业无法度过目前的经济转型时期，会对中国经济造成更大的伤害。

　　而且国内税收制度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税收的权力。国内制定税率和税种的是政府部门，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至少应该是各级人大来行使这个权力，政府部门应该只有执行的权力。至于减税，可以通过如下途径来实施：

　　第一，把企业增值税改为企业利润税。对加工企业来说，增值税是非常不合理的，这也是很多企业逃税的根源。增值税改革会鼓励企业增加固定资产投资，有助于保证合理的投资活跃程度。

　　第二，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点。至少把个税起征点提高到5000元，现在的个税起征点太低，税率太高，很多中等收入者税负比较重。提高个税起征点后对刺激消费会有一定的帮助。

　　第三，全民派发红包。在目前大规模盈余的情况下，应该让老百姓都享受到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虽然这在具体操作上会有一些难度，但是会为今后国内退税制度的建立起到一定的示范作用。

　　此外，随着当前利率和CPI出现倒转，取消利息所得税很有必要。而资本市场的低迷，也为印花税的退出舞台提供了契机。另外也应该考虑对出口退税政策进行适度调整，如提高鼓励出口的机械、电子等产品的退税率等。

　　如此大规模财政盈余伴随着国内复杂的经济形式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考验政府智慧的时候到了。而这个智慧决定的，是无数像吴瀚一样的企业主的未来，也决定了无数李勋们今后的消费水平。而这些企业和消费者决定的，是这个国家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经济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