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三:集中规划建设新农村
小岗村民关振银一家种了43亩地,其中旱田23亩,分成17块,水田20亩,分成20块,最小的一块1分2,最大的一块2亩4分,这些毫无规则的地块都分在不同的地方。小的地块犁地时都转不过弯,插秧抛种时,秧苗一不小心就会抛到别人家的地块上。
关振银告诉本刊记者,土地分割过于细碎影响到农业生产,“收割时节,大型联合收割机农机手对大的地块每亩收费35元,小的每亩50元,太小的地块转不过弯,就是给再多的钱也不愿收割。”
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小岗村党委书记沈浩则认为,更重要的是大量田埂,毫无规划的小水塘、沟、渠乃至住宅,既不利于发展现代农业,还浪费了土地资源。
2005年,小岗村争取国家财政农业综合开发资金,每亩投入1000元开始进行土地大块集中整理。目前,全村已经完成了600亩土地的整理工作。因为结合新农村建设,集中规划了田埂、水塘和住宅,600亩土地通过整理,变成了660亩地。各家分到的地都是集中的、平整的大块地亩。沈浩说,“在保护现有耕地面积不变的前提下,这多出的60亩地就是为村里发展企业、社会文化和福利事业腾出了空间。”
农村改革三十年之际,再入小岗,这里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本刊记者眼前仿佛已成了一个集镇。村头占地十多亩的农民文化广场颇具气势;新建的村委会办公楼、档案馆、社区医疗服务中心青瓦白墙,赏心悦目;一家钢构厂已经投产;还有一批厂房和一个大型集贸市场正在建设。沈浩介绍,小岗计划通过三年时间,完成所有土地的整理。到时候将比过去多出更多土地。
专家点评——
陆子修:昔日分田到户时,由于田地有肥有贫,灌溉条件有好有坏,为了尽量保证公平,我国农村很多地方都像小岗村一样,好的耕地分成几块、差的也分成几块,每家搭配分配。有的耕作条件好的地一亩被分成了十几块,分属不同的农户。地块被“切”得支离破碎,许多农户都是“补丁田”,造成机械耕作难度很大,再加之水利设施的老化和不配套,影响了农民种田的积极性和农业的生产能力,这些是农民迫切要求平整地块、重新分配土地的一个重要原因。平整大块地亩既便于流转,也便于农民规模种植、发展现代农业,是新农村建设有力推进的一个重要基础。
安徽省社科院专家王开玉:农村社区化,是新时期、新起点上农村改革发展的必然选择,是统筹城乡发展的重要环节。小岗村从为农民提供便捷、周到的公共服务入手,开始推行农村社区化建设,规划建设居民小区、医疗服务中心、中心小学、农贸市场、文化广场、工业园,尝试让城乡文明相互渗透、公共服务走向均等、城乡要素加速流动,在城乡一体化发展方向上迈出了第一步。
试验四:创新乡村治理模式
《瞭望》新闻周刊调查发现,主要是四大新元素促使今天的小岗重拾当年的改革精神,全面开始创新转型。它们是:一、下派干部的导入,取代了温饱型的传统村干部,催生了发展型农村带头人。二、作为知识资本的大学生等人才引进,为农村发展注入了新鲜血液。三、农民自发筹建专业合作社,创新发展现代农业的组织形式。四、村庄合并,稀释和消化了农村家族矛盾,整合了农村发展资源,为构建适应新农村需要的现代村治模式扫清障碍。
沈浩2004年下派小岗村任村支书,其间经历了被排挤、被怀疑、被认可、被接受、被强留的心路历程。但在这个复杂过程中,小岗完成了从传统家族治理向现代村治模式的转变。
农村改革30年,小岗人自发摁过两次手印,第一次是1978年为搞“大包干”;第二次就是2006年为了留下挂职三年到期的沈浩。面对98位小岗村民的签名信,安徽省有关部门领导感慨:“农民主动要求将挂职干部留下,这在全省还是首例。”
“再霸道也敢碰你,再穷困也来看你,发展再难也不后退”。这是“大包干”带头人严立坤对沈浩的评价。在他看来,沈浩代表了“新型农村干部”的形象。几年来,沈浩因为打官司依法收回被强占的集体资产挨过打,因为推动新的发展项目受过骂。但他不仅没有退却,还带着村民外出考察、商议发展对策,整理土地、发展现代农业项目、引资兴建基础设施……
在县委、县政府支持下,沈浩还积极倡导引入大学生进村创业。这批外来的“科技致富带头人”如今已带动村民建起了近200个蘑菇大棚。一个大棚一年的纯收入达到1万元。
“在农村做事情,老百姓要看到效益了才会去做,所以,我这个村支书在小岗的角色只能是个引导者,而不能代替村民做决策。”沈浩这样给自己定位。在他看来,“小岗村最缺的不是科技人才,而是一个真正能够凝聚人心的当家人。”
为进一步“稀释”宗族矛盾,2008年初凤阳县决定把周边的严岗、石马两村与小岗合并,成立新的小岗行政村。合并之后,小岗村人口从400多人增加到4000多人,土地也由1800亩增加到8700多亩。借“大村庄制”改革之机,新小岗实行直选,沈浩当选村委会主任,初步构建起现代村治结构。
目前沈浩正请专家为小岗村作总体发展规划。小岗基本形成了“现代农业——旅游产业——工农业协调发展”的“三步走”战略共识。他说:“有了长效发展机制的小岗,不管以后谁离职,都会保持发展的连续性。”
专家点评——
陈锡文:如果与城市居委会比较,目前我国农村村委会的问题集中暴露出来。居委会管什么?财政发工资,顶多搞点社区服务。村委会不同,农民的承包地都是它发包的,它成了农村土地集体所有者的代表,其工资也由农民拿。它还有政府职能,如结婚、计生、宅基地、介绍信等工作生活的许多内容,都得找它。正因为农民不得不依附于它,所以村委会经常随意拿着盖章权压制农民的合法要求。应该通过制度创新,理顺党支部、村委会、村集体经济组织和村民的关系,就像城市社区居民一样,让农民享有充分的自主权。
段应碧:现在一些乡、村政府经常关起门来讨论征用或流转农民土地,关起门来商量发展项目。其实他们根本没这个权力呀。从法律上说,承包地是农民的财产和权益,一纸公文就想征用或流转,怎么行呢?拍拍脑袋就让农民种些新产品,农民没有亲眼看到效益,缺乏主观积极性,怎么能够取得好的收益呢?新的乡村治理应该让农民自己组织谈判、交给农民更多的经济发展自主权。
王开玉:我国相当部分农村和小岗一样,宗族矛盾重重,家族治理色彩浓厚。在这种状况下,难以真正建立起依法办事的规章制度。当前必须把农民纳入到现代制度体系当中来,比如说农民的社会保障、教育、医疗、基础设施建设、养老等等一些问题,要考虑怎么把农民纳入到国家整个现代体系中,全面推动农村民主社会转型,从过去的管制变为民主法制。另一方面,像小岗村这种在“带头人”产生机制上创新,引进新鲜血液的做法值得尝试。《瞭望》新闻周刊 郭献文 宋振远 蔡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