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M国的边境，崎岖山道成了走私毒品的主要通道。资料图片

　　２００９年６月９日下午，连日闷热带来的一场强降雨，让整个浙东地区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雨幕中。

　　在慈溪市看守所２０９审讯室里，身着黄色制式背心的王德忠，双手十指相握，呆呆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他回过头来，低沉地对记者说：“我花了３０年打拼自己的事业，但要毁掉它，２年就够了。”

　　王德忠，男，５２岁，慈溪市附海镇人，当地一家私营电器企业法人代表。今年５月１５日，他作为慈溪“５·１４”特大走私、贩卖毒品案的核心成员，被慈溪警方缉拿归案。

　　在这起侦查为期８个月，被誉为我市有史以来，单次缴获毒品数量最大的贩毒案件中，专案组民警转战云南边境，当场缴获毒品麻古片７．４公斤，包括王德忠在内的１３名贩毒嫌疑人及８名吸毒人员落网，这个跨越国境犯罪、规模庞大的贩毒网络被警方彻底摧毁。

　　海港花园14号

　　6月3日下午，慈溪市公安局禁毒大队民警许立国，在市公安局物证鉴定所理化实验室，拿到了编号为甬公鉴（理化）字[2009]592号的检验报告和剩余的所有检材。

　　在这份约500字检验报告的最后一栏——鉴定结论中写着：“经GC/MS检验，送检2#检材中检出甲基苯丙胺成分。”

　　“甲基苯丙胺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对人的大脑有十分严重的损坏作用，也是新型毒品冰毒和‘麻古’的主要化学成分。”许立国说，结论中的2#检材，正是来自于王德忠案中，警方当场缴获的7.4公斤“麻古”片。

　　记者透过透明的物证袋看到，这种因泰语音译而得名的毒品，每粒约绿豆大小，呈玫红色。“一粒约1克，在毒品市场上，价格堪比黄金。”许立国告诉记者，王德忠贩卖的这种，从M国走私，取道云南边境，具有很高的纯度。

　　“在‘道友’圈里，他的货很受推崇，虽然价格比一般的高出许多。”许立国说，也正是这种“口碑”，让王德忠难以平静地躲在“幕后”。

　　记者了解到，真正让警方将焦点锁定王德忠的，是去年10月慈溪禁毒大队查处的一起吸毒案件。

　　在禁毒大队2008年的受理案件记录上，记者翻到了这起案件：10月25日晚10时许，禁毒大队民警在观海卫镇某KTV包厢里，查获嫌疑人董某的口袋中装有纯度极高的“麻古”11克。

　　经讯问，董某交代，这批毒品是他从朋友沈剑处买来的。

　　沈剑，男，42岁，观海卫人，无业，曾因吸食毒品被慈溪警方治安拘留。种种线索表明，沈剑与王德忠有很密切的关系。“我们对沈剑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外围调查，发现他经常进出当地的一所高档小区海港花园。”慈溪禁毒大队侦查中队徐军中队长说，经调查，王德忠曾在该小区购置了一套住宅，房号是14号204室。

　　“好人”王德忠

　　1976年，19岁的王德忠赤手空拳，办起了一家生产热水瓶胆的手工作坊，从而开始他颇为成功的从商生涯。

　　“他生产过洗洁精、也做过保温瓶、饮水机，拥有一家雇员近百人的企业。和他做过生意的人都说，这个人豪爽、诚信，他还当选过村干部，在当地很有威信。”徐军说，从表面掌握的情况看，称其是个好人，并不为过。

　　徐军还说，王德忠和原配妻子感情不合，与一个叫沈淑芬的寡妇打得火热，而企业里的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28岁的独生子王杰。

　　“外围调查进行了3个多月。”禁毒大队民警叶伟告诉记者，为了理清王德忠的社会关系，他和其他几个民警轮流对王德忠展开24小时侦查，他的社会脉络也得以渐渐清晰。

　　“事实上，他不像表面上那样正经。”叶伟说，王德忠好赌，喜欢女人，负责调查的民警还发现，经常有几个在公安机关“挂过号”的吸、贩毒人员会悄悄地进出王德忠的住所。

　　叶伟提到的人当中，就有贩毒人员罗某和王某。2009年2月，此两人在一次贩毒活动中，被镇海警方当场抓获。

　　“罗、王的落网，对王德忠触动很大，他更加小心谨慎了。”徐军说，整整3个月，王德忠“修身养性”，没有任何动作，这让苦苦寻觅战机的专案组民警感到非常沮丧。

　　“我们一度想冲进他家，直接搜查，但这样风险很大。”参与此案侦查的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民警李栋说，如果搜查没有搜出直接有力的证据，那之前的侦查工作将前功尽弃。

　　5月6日晚，苦苦等待的战机出现了，一个特殊客人出现在海卫花园。这个人，是早已进入专案组视线的“业内人士”——“老马”。

　　一对毒夫妻

　　“老马”，真名马贵生，男，53岁，宁海县大佳何镇人，无业，有抢劫罪前科，2005年2月刑满释放，近年来多次赴云南边境。

　　“根据掌握的情况，这个人很有问题，而他与王德忠的接触，也让我们怀疑他们将有所动作。”徐军说，果不其然，数天后的两条线索，印证了专案组的看法。

　　在王、马两人接触后的第3天，专案组民警发现，王德忠委托儿子王杰，去银行取出一大笔钱，秘密地转交给了马贵生。徐军解释到，根据毒贩间的潜规则，下家要求上家提供毒品，必须先垫付一定比例的毒资，“就像是用于买房的首付”。

　　“第二条线索更让人兴奋，马贵生定了3张去云南昆明的机票。”徐军说，经核实，他所订的是5月11日下午的航班，同机的还有他的姘妇——云南罗平人石晓美，及同为宁海大佳何人、具体身份尚不明的王雷。

　　在向省、市两级禁毒部门汇报了情况，专案组在5月12日下午，也就是马贵生一行离开宁波的第二天，飞往昆明。

　　抵达昆明后，专案组马上和当地警方联系。经过彻夜的排摸工作，云南警方告知专案组，马贵生三人已经搭乘长途客车，前往普洱市下的边境小镇孟连县。

　　专案组民警紧追不舍，5月13日下午，搭乘支线航班飞抵普洱后，也立即驱车赶往孟连。

　　国境线上的较量

　　孟连位于中国和M国边境，地域面积超过宁波大市，人口却不足15万，居住着傣族等10多个少数民族。

　　“普洱到孟连，一路全是连绵、崎岖的黄土山路，不到200公里的路程，我们足足开了7个多小时。”李栋笑着说，他去过孟连不下6次，每次走这条路，他都发誓，下次再也不想来孟连。到了孟连后舟车劳顿，加上当地闷热、潮湿、高海拔的环境，以及极差的饮食、卫生条件，让每个专案组民警备受考验。

　　孟连县城很小，1万多的人口，总共就两横一竖3条主街。经过乔装的当地禁毒民警，在专案组抵达前，已经找到了马贵生一行的落脚点。

　　5月14日上午，民警获悉，马贵生3人租了一辆微型卡车，向国境线进发。

　　徐军告诉记者，中国和M国在孟连境内的国界是一条大河，5月这个时候，界河宽不到二十米，河滩遍布卵石，水深及腰部。

　　由于国境附近地形开阔，容易被对岸毒贩伏击，李栋告诉记者，要想在国境线上缉捕非常危险，专案组决定由当地禁毒民警假扮成原住民，紧盯嫌疑人，其他人则在国境线返回孟连的必经之路上设卡截获毒品。

　　中午时分，热带毒辣的阳光直射在热带雨林，国境线周围已罕有人影。12时40分，负责监视的孟连民警王贵生登高望远后发现，马贵生一行三人，出现在界河最窄处的滩头。

　　12时45分，河对岸走过来一个典型M国居民打扮的男子，穿着束腰长裙，手里拎着个蛇皮袋。马贵生与对方挥手致意，派出同伙王雷，也拎着个蛇皮袋，开始蹚水过河。

　　不到10分钟，王雷蹚到对岸，两人交换蛇皮袋，相互清点完毕，王雷未作片刻停留，于12时58分蹚河返回。

　　“那边交易一完，我们这里就得到了消息。”徐军说，当时他们已经设卡，可这时，王贵生的电话再次打来，让专案组马上撤掉卡点。

　　“小王说，狡猾的嫌疑人分两批回孟连，头一个探路的，是空手上车的石晓美。”李栋说，边境到孟连约1个小时车程，卡点就设在路途中段，足足40分钟过后，王贵生才又打来电话，说看见马、王两人上了车，可以开始设卡。

　　“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徐军回忆，根据王贵生提供的特征，5月14日下午2时，专案组拦下了可疑中巴车。

　　“我和李栋上了车，我一眼就认出了马贵生，当走到他跟前时，他神色镇定，看我们的神情，仿佛自己就是一位来观光的游客。”徐军说，由于马身边没有行李，他分析毒品肯定在王雷身上，“但我们不知道他的体貌特征”。

　　中巴车里满满当当，除了女性和儿童，有20多名男子都有嫌疑。徐军说，他和李栋从车头走到车尾，又从车尾找到车头，就是没发现有人长得像宁波人。

　　检查身份证，范围缩小，3个人声称没带。这时，一名男子一个细小的举动引起李栋的注意。“倒数第三排的一个男子，神情紧张，两只脚后跟偷偷地往座位下缩。”李栋说。

　　经目测，这个黑矮男子，年纪在40岁上下，穿着一件当地人寻常的蜡染汗衫，可等他一开口，李栋心里有底了，“一口宁海腔的普通话”，李栋立即堵住这个男子，让他把座位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男子犹豫片刻，不情愿地从座位下抽出一个书包大小的蛇皮袋。李栋马上打开，里头有一大一小、两包用黄色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砖块”，另外还有一塑料袋，散发出浓郁香气的淡黄色粉末。

　　“我们问他，这‘砖块’里是什么，他不吭声，我们用刀划开一个小口一看，没错，就是红色的麻古片。”徐军说。

　　一小时后，专案组民警返回孟连，将刚刚回到暂住地、以为一切平安的石晓美抓获。

　　分为5级的贩毒网络

　　“我们向宁波指挥部报告了进展，指挥部认为，证据已确凿，应立即对王德忠贩毒团伙展开最后的攻势。”徐军告诉记者，由于王德忠团伙的构成，已经一清二楚，因此抓起来非常方便。

　　5月15日上午7时，王德忠、沈淑芬在海港花园熟睡时，被从窗户翻进的特警队员摁在床上；同日上午9时许，刚到单位的王杰，被便衣守候的民警堵在宝马车里……

　　之后的几日，王德忠团伙的核心成员方敏治、蔡明波等7名贩毒犯罪嫌疑人被一一擒获，同时落网的还有8名吸毒人员。

　　参与这场大缉捕行动的叶伟告诉记者，在宁波的分战场，警方还当场缴获了麻古片2000余粒，冰毒10余克，甚至还包括一支德国产的制式军用手枪。

　　“在我的印象中，像这次抓获贩毒人员梯次这么全的十分罕见，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全歼战。”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冯连作支队长说。

　　徐军说，根据划分，这些贩毒人员，由上至下，总分为5个层次：马贵生等人为第1层，直接与境外毒贩联系；王德忠、沈淑芬为第2层，负责管理、协调整个毒品网络；王德忠的儿子王杰、娘舅蔡明波等人是第3层，负责毒品的具体销售；而下家沈剑和下下家董某，则分属第4和第5层。

　　“从M国进来，一直到零售，毒品经过层层流转，价格上升了20倍，这就是为什么贩毒人员知道这是条绝路，还敢以身试法的原因。”徐军说。

　　6月9日，记者在慈溪看守所见到了王德忠，他告诉记者，自己这两年因赌博、放高利贷，赔了点钱、“以前也吃过麻古，觉得是个生财之道。可光顾赚钱，没学过法律……说什么都晚了。”王德忠喃喃道。

　　（孙波 徐淋玲）

　　（文中部分当事人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