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刻画臣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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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律之,浙江宁波人。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协会员、浙江省书协顾问、宁波市书协名誉主席、宁波书画院顾问。幼承家学,并得沙孟海指授,作品多次在国内外展出、发表,部分作品收入《当代中国书法艺术大成》、《中国现代美术全集·篆刻》等专集。
7月1日起,“周律之书法篆刻展”将在月湖高丽使馆文化展示厅举行。
记者:周老师,听说您的个人书展7月1日即将开幕,为什么给这次书法篆刻展取名为《散心书展》呢?
周律之:说起举办《散心书展》,纯属偶然。今年年初,在月湖高丽使馆文化展示厅贺圣思和颜亚培联袂举办的《快乐画展》反响很大,临结束时,一些好友欢聚一堂庆贺,大家都认为北仑开发区老干部活动中心借用月湖高丽使馆这块场地举办小型书画展,富有艺术沙龙的特色,切磋交流,不拘形式,有别于美术馆、天一阁举办的大型展览,可以一边喝茶一边与书画家交流,我们应该保持这个休闲式的、亲民的艺术沙龙,把它延续下去。当时我也在场,有领导提议我接着举办个展览,其实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在大家的热情鼓励下,顺着“快乐画展”这个话题,我随口说:那就办个“散心书展”吧。
对我来说,写书法仅为了散心而已:调剂精神、抒发心情、陶冶心灵。尤其退休后,闲散无事,随性写字更成为一件乐事。西汉蔡邕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山中兔毫不能佳也。”讲的就是写书法时需要把心放下来。这也算是我这次展览的初衷吧。这次展出的五六十幅书法篆刻作品主要是近期的,也有个别比较早期的,其中有我十四五岁时候写的,稚气童真,自己看着也觉得有趣。主要是些临池手稿或临古人的习作。我把这些手稿拿出来,愿和同道好友交流探讨。
记者:那么,散开怀抱,任情挥毫可以被认为是书法的最高境界么?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够达到这种境界?
周律之:书法,离不开人们当时的心境和心情的抒发,正如汉代杨雄说:“书,心画也。”书法也是思想情感的抒发。历史上书法家都是业余的,他们是以文化人的身份而不是书法家的身份去写书法的,书法应该是一种任情恣性挥洒自己的心境和心声的方式。历史上最有名的几大行书就是很好的例子。
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是王羲之在三月三日和一些文人举行“修契”宴会上,在流觞曲水、饮酒赋诗的氛围中,为他们的诗写的序文手稿,抒发了对人生无限感慨的情怀。它首先是一篇脍炙人口的散文,而且书法也是在半醉半醒状态中写就的,成为经典是书写者当时根本不会想到的。但作者的气度、襟怀、情愫在作品中得到了充分表现。
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的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原不是作为书法作品来写的,而是颜真卿给侄子写的祭文,充满了悲愤之情,字写得顿挫跳跃,反映了他当时的心情。随着心情变化还能让人看出行笔的过程和笔锋变换之妙,对于学习行草书的后来者有很大的启迪。但正因为无意作书,反而使此幅字写得神采飞动,笔势雄奇,姿态横生,深得自然之妙。
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的是苏轼的《黄州寒食诗稿》,当时苏轼被贬到黄州,
条件特别差,又赶上清明前夕,心境凄凉无比,留下这两首《寒食雨》诗稿,正是这份被贬他乡的寒酸“心迹”成就经典,这应该是书法的最高境界吧。
记者:美术史论家陈传席说:书法是文化不是技术。您怎么看待这个观点呢?
周律之:书法是抽象的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是以后生发出来的绘画、雕塑、戏剧等各类艺术最基本的元素,也是中国最富有特色的艺术。它通过线条、字的结体和通篇气韵来表现,其浓淡、快慢、苦涩饱满等与音乐的节奏与旋律相似,是情感的表达。因此被称为线条的艺术,但是过于注重线条是没有生命力的。像现在北京上海很多书法展览特别追求展厅效应,讲究排场、营造气氛,甚至为了视觉冲击力进行后期加工处理,我认为都是过度地强化技术,甚至还有人用头发来写字,那当然更变成一种杂技的展示。尤其一些年轻人,心情浮躁,不是从文化修养着手,想从技术入手急于求成,很难有真正的提升。
真正的书法应该是文化修养与精神境界的结晶,我们看李叔同的书法,有一种摄人的静虚感,可以让你顿时安宁下来,那是佛教信仰的一种折射。而毛泽东的书法不拘形式,如天马行空,豪放洒脱,充满个性,这是具有开阔的胸怀、丰富的经历的开国元首才具有的特质。
记者:您的书法和篆刻艺术均颇有成就,您认为书法与篆刻的关系怎样?
周律之:书法和篆刻都是以中国文字为载体的艺术,不同的是前者用笔,后者用刀;其次空间大小不同,前者大尺幅展现,后者展现在方寸之地。篆刻与书法相通的地方在于方寸之地也可言事状物,表情传意。
“印从书入,书从印出”,故书存金石气、印含翰墨意。书法是篆刻的根本,字尤其是古文字是篆刻的原料。书法讲究线条、结构、章法布局,篆刻也同样如此。篆刻艺术的核心是文字造型,将古文字安排得当称为章法。明清篆法家大多为书法家,他们力求书法入篆,要刀中见笔,笔中有刀,刀笔相生相辅。章法即是印文整体布局的安排,在参差之中求得统一与和谐。经过作者进行艺术处理,运用虚实、挪让、屈伸、呼应等加工,给人们以精神上无限的艺术享受。
同时,我最大的感受是篆刻家对于章法严格的要求无形中会贯穿到整个书法中,对书法的笔画布局、经营位置很有影响,还有篆刻带来的力量与顿挫的力度使书法充满金石味。
记者:篆刻艺术可以说是“方寸之地,意象万千”。您的篆刻风格是怎么形成的?您自己最喜欢的篆刻作品呢?
周律之:篆刻虽属雕虫小技,却蕴含大雅。我从6岁开始学书法,8岁学篆刻,一方面受家庭的熏陶,一方面是跟在哥哥周节之后面学篆刻。我16岁时因宁波沦陷失学后,白天专心刻章,晚上在补习夜校读书。浑厚流畅的风格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从此就没有特别变化过。我和哥哥开始都是学秦汉印,后来他学赵之谦比较多。我在书法上学得比较广泛,刻印我吸收吴昌硕和齐白石较多。
解放后,我离开家参加工作后便很少刻章,重新开始刻章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我记得其中有一枚印章刻的是“东海之滨”,那是上世纪80年代,宁波即将成为全国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为配合出版反映宁波成就的画报而作,当时又正好是我所工作的宁波日报重新发行出版,可以说内心澎湃之下刻就的。这枚章白文,硕大,印文苍劲古朴,气势磅礴,又不失秀美意向,边款刻着“浙东地处东海之滨,山明水秀,人杰地灵,乃文化之邦也”。很有纪念意义。
记者:篆刻艺术可以说是一门“狭窄”的艺术,创新是不是特别难?
周律之:从近两千年的篆刻史,大致可以寻求出一条创新轨迹,篆刻创新不外乎字形、章法和刀法上的变化。只有扎实的传统功底,方能推陈出新,心腕交融。
首先,篆刻艺术以汉字作为素材,把要组合的文字,纳入方寸之间,创造出与前人不相雷同又不离法度的字形美。历代治印大家,无不以古文字变化为本,作创新之源。
章法变化,是创造篆刻艺术瑰丽多姿意境的重要一环。历代印家对章法布局颇多精当论述,诸如分朱布白,虚实照应,疏密错落、顾盼有情等原则,印家自然当深谙其理,然而并非掌握了这些原则,便能创造出自己的新面目。同是“疏可走马,密不容针”,治印各家仍面目迥异,意境别裁。赵之谦肃穆秀逸;吴昌硕淳朴古茂;齐白石故斜险奇。凡出自大家之手,布局构图如天马行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苦心经营,却毫无摆布之感。
创新,还得在刀法上下功夫。浙派碎刀渐进,吴攘之运刀如笔,赵之谦单刀直切,黄牧甫小刀切冲,吴昌硕钝刀硬入,齐白石快刀斫阵,或清刚、或浑朴、或醇厚、或爽利、或雄强、或霸悍,意趣大不相同。
字法、章法、刀法三者决非孤立,融于一心,胸腕昭然。创新是一个长期积累过程,纳古今而新意自出,融百家则神奇自生。总之,历代大家都在继承基础上创新,于传统人之愈深,出之愈新。
记者:奥运会上的中国印让全世界领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书法篆刻的魅力还有哪些呢?
周律之:书法篆刻可以说是中国特有的文化符号。如今传统文化正在慢慢地渗透到各个艺术门类。篆刻的根本是古文字的研究和把握,中国的古文字、印章用在设计上如今成为最时尚的元素,大家也认识到最民族的才是最世界的。不仅奥运会上的中国印,现在很多公司的LOGO、产品的设计大多采用书法篆刻艺术,甚至住宅小区的标志、大学城的标志也都采用特别设计的印章,这是很让人感到欣慰的现象。在公共场合出现的书法篆刻越来越多,就是一种很好的导向,对于传统文化和艺术的重视和爱好正是需要慢慢引导和培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