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纠纷诉至法院,多以亲友反目收场
中国宁波网讯 近两年,宁波城市化建设再次迈入迅猛发展期,城市快速发展带来一批“拆迁富翁”,他们或因一笔巨额的拆迁款,或因数套住宅,从市郊农民一跃跻身“富人”行列。
随财富而来的,未必就是更美好的生活,也许更多是困惑,首当其冲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近,江北法院公布了一组拆迁诉讼的调研数据,发现每一次大规模的城市化拆迁后,拆迁区域都会面临一场亲情危机。大量纠纷诉至法院后,其中大半以亲友反目收场。
家庭矛盾
尚未拆迁母子对簿公堂
70岁的陈月娥(化名)住在江北区孔浦,今年她住的那套50多平米的小房子被纳入了拆迁范围。根据拆迁政策,她至少可以获得60万元的拆迁款。
陈月娥每个月的开销不大,生活费只有几百元,如果只是吃用,这笔钱到她“百年”肯定花不完。但她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疗费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因此她打算把这60万元先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拆迁政策公布后,陈月娥的3个子女都来看过她。大家说起这套房子是陈月娥的丈夫留下来的,陈月娥拿出丈夫去世当年留下的一份“产权立书”,“立书”中写明,夫妻若一方去世,房产由另一方全权继承。
陈月娥领取拆迁款,需要公证这份“立书”,但公证处又要求拥有遗产继承权的其他继承人,书面放弃继承权才肯办理。因此陈月娥趁子女都来看她,拿出“立书”征求子女们的意见。
大儿子和女儿表示尊重父亲的意思,但小儿子不肯,为了这件事和陈月娥吵翻了。陈月娥提出小儿子先在“立书”上签字,等拆迁款发下来了,分10万元给他。但小儿子提出要20万元,谈到后来大家不欢而散。
“这些钱我又带不走,终归是要留给他们的,我还没死呢,他就想着要分遗产,是不是太自私了?”陈月娥盛怒之下,决定和小儿子打一场关于房屋确权的官司。
自从准备进入诉讼程序后,小儿子就再没来看过陈月娥。陈月娥的大儿子和女儿为了调解这件事,受了不少气,渐渐地也少来了。
如今,陈月娥日子过得比以前孤单多了,她常常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家门口发呆,有时候想起没有拆迁前,每逢节假日子女们就带着孙辈过来吃饭的情景,就惆怅不已。
家族矛盾
1次拆迁引发了5场官司
家住洪塘的李培常(化名)为了2005年拆迁的一套房子,至今已打了5场官司。如今他和自己的叔叔姑姑路上碰到了,连看都不会互相看一眼。
引起叔侄纠纷的是李培常以奶奶名义批地建造的2间房子。当年李培常的奶奶跟着他住,于是他以奶奶的名义向村里申请批地,出钱造了2间房子。
李培常的爷爷奶奶去世后,2005年村子被列入拆迁范围,他以奶奶名义造的2间房子在法律上成了遗产。于是李培常的叔叔和2个姑姑起诉,要求分割遗产。
但李培常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得什么,因为早年他爷爷名下也有一套房产,但由于他父亲去世得早,这套房子被登记给了叔叔。李培常觉得叔叔拿了大头,还来跟他争拆迁款,很不服气。
官司一直打到二审,法院判决4人均分。李培常心里极不平衡,于是起诉了姑姑叔叔,要求他们返还当年他建房子的成本,案件又是历经一审二审,法院判决4人均摊。
今年李培常再次提起了行政诉讼,要求撤销叔叔名下那套由爷爷传下来的房子的土地证,因为他觉得爷爷留下来的房产并未分过家,因此他也有权继承这套房子的一部分。到目前为止,这个家庭为了拆迁的事情已经打了5场官司了,但照目前的形势看,后面极有可能还有一场遗产继承纠纷。
李培常的代理人是浙江浙甬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军飞,他的业务专长是拆迁纠纷。去年,他一共代理了10多起拆迁诉讼,最让他感慨的是,这10多起诉讼中,八成发生在至亲之间,“打完官司,关系没有不破裂的。”
李军飞说,一个有意思的对比是,家庭成员间纠纷能调解结案的极少,几乎都是判决的。所有的案子打完了一审还要打二审,二审判决了,双方都还未必服气。相反,如果当事人是2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一审调解的可能性反而高,“有时亲戚反倒不如外人好说话。”
生活矛盾
陷入赌博被迫卖房还债
今年6月底,江北区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开设赌场案,涉案27人,这个赌博团伙成员绝大多数是四川人,从去年5月到11月,他们在江北庄桥一带频频开设赌场,每天2~3场,每场获利10万元,被警方查获的当日,仅赌资就收缴了200万元。
参与赌场赌博的人员复杂,具体身份无法统计,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不乏拆迁农民。一名社区干部称,在拆迁结束的头几年里,由于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大量时间,赌博是农民们比较常见的消遣方式,而陷入赌博的家庭最终没有不分崩离析的。
宁波城郊57岁的农民陈正发(化名)的经历或许能更直观地说明问题。他所在的村庄2004年初开始拆迁,2005年6月,他拿到了3套房子,除了留下那套面积最小的给自己和老伴居住,另外两套90多平方米的房子分别给了大儿子和小儿子。
没地种了,一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2个儿子每天睡到9点多才起床,中午带着媳妇、孩子到他的小房子里吃午饭,吃过午饭,一家人正好凑成一桌玩麻将。
热闹的日子没过多久,首先是大儿子经常往外跑,有时连晚上都不回家,接着大儿子和媳妇开始吵架。陈正发后来才知道,大儿子在外面赌博,而且越赌越大,起初输赢只是几百元,慢慢变成了几千元,陈正发和老伴上门去劝说都没有效果,老两口还被大儿子骂着赶了出来。
大儿子输了钱,老想着去翻本。2006年4月,大儿子瞒着陈正发将房子卖了50多万元,这些钱被用来还赌债了。2006年5月,大儿子离婚了,大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还只是这个大家庭痛苦的开始,不久,二儿子也因为赌博而离了婚……陈正发头发在这一年全白了。
如今,4个人挤在5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生活。为了补贴家用,陈正发和老伴常常上街捡一些纸箱、饮料瓶卖。偶尔在街上碰到老朋友,陈正发老泪纵横地说:“养了这两个儿子,我人都没法做了!”
专家观点
拆迁户须正确面对财富
今年4月,市建委公布了今年市六区城镇房屋拆迁计划,市六区(包括东钱湖旅游度假区、高新区)范围内的城镇房屋拆迁计划已经拟定,全年共安排拆迁项目98个,拆迁总面积近150万平方米,涉及拆迁户数8300余户,其中绝大多数为住宅户。
毫无疑问,城市化进程中将再次诞生一批拆迁致富户,他们或因领取了巨额的拆迁款,或因拥有多套的拆迁住房,而跻身“富人”行列。
因为拆迁带来的一笔巨额财富,很多人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根据宁波各法院历年来的审判实践,每一次大规模的城市化拆迁后,因为拆迁引发的诉讼数量都会突飞猛涨。
以江北法院为例,去年江北区的全区拆迁面积超过百万平方米,是江北建区以来拆迁任务最多的一年。去年1月至10月,江北法院受理了和拆迁相关的纠纷一共62件,而前年同期的受案量仅为15件,增长了4倍多。其中9成以上的诉讼是确权和继承纠纷,这意味着,纠纷绝大部分都发生在亲友乡邻之间。
调研发现,这类案件的处理难度普遍较大,主要原因是当事人之间关系密切,除了有利益纠纷,还掺杂着情感因素,矛盾容易激化。
调研法官说,以前维持亲友关系的一种微妙的平衡,被巨大的利益打破了。在面对昔日亲密爱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对簿公堂时,当事人往往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心理冲击,无法理性应对案件,导致矛盾不断升级。
“产生家庭纠纷的原因是多样的,但最根本的还是,财富来得太快太容易,极大地冲击了人们的传统生活方式和朴素的人生价值观。”一名经历过大量拆迁工作的社区干部说,在从农民转变为城市富翁的过渡时期,拆迁户需要外界力量对他们进行心理干预和生活辅导,重塑正确的财富观和人生观,以积极的姿态进入新的生活。
东南商报记者 胡珊 陈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