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0余份形形色色父亲母亲遗留的文献资料,是1998年陈修良去世后,给女儿沙尚之的特殊遗产:史料中涉及母亲70多年革命生涯的点点滴滴,父亲沙文汉的手稿论文,还有陈修良为夏衍、瞿秋白、顾准、方志敏、潘汉年、朱枫等100多位名人所写的资料,这些对中国革命史以及沙文汉、陈修良夫妇的研究,都具有第一手资料的珍贵价值。
自2001年起,鄞州区图书馆因建立沙文汉陈修良网站需要而和沙尚之开始了历时两年多对6000余份文献梳理建档的工作,这一合作也独创了公共文化单位和民间个人合作整理、利用、开发名人文献史料的新模式。
7日下午,专程从上海赶来和鄞州图书馆谈论文献整理后续工作的沙尚之,向记者讲述了关于这些文献背后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故事。
1957年前的那些资料,在27年后失而复得
这6000余份文献的来源,有好几个部分组成,其中最早最原生态的资料是新中国成立前夕到1957年“反右”运动期间沙文汉陈修良夫妇的工作笔记和讲话稿。
更早期的,尤其是地下斗争时期的所有文字材料,在当时的条件下是无法保存的。所以,那几大箱子“反右”前夕的8年积累,更显珍贵。
沙尚之记得,那时候她刚好高中毕业,家里第一次被抄家,那几个木头箱子被抄走了。
里面有大军过江后南京刚刚解放时的通信和笔记,还有一些油印件,有沙文汉当省长、陈修良当省委宣传部代部长期间的一些重要讲话稿。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后,这些被抄去的箱子成为陈修良的一块心病,她一次次向有关部门提出要求归还这些资料,一开始被找各种借口拒绝,后来又不知道遗留在哪里。
一直到1984年夏天,终于在浙江省档案馆的一个无人理睬堆积厚厚尘土的角落里,那几个大箱子原封不动地出现。
在区图书馆地方文献部,记者看到那些已经脱页、字迹变得模糊的红色、绿色塑料封面的笔记本,这是半个多世纪前两个优秀的革命先辈一字一句对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的记录。
沙文汉在最后几年遗留的手稿
沙尚之告诉记者,父亲沙文汉在去世前最后几年一直从事对奴隶制社会的研究,除了10万字左右的论文外,还有很多手稿、摘记。
那些遗留的文献中,可以看出那段艰难岁月中,沙文汉对革命理想的追求和坚持,也可以看出他和大哥沙孟海、妻子陈修良之间的深厚情意。
他翻阅手头有限的古代典籍,看到那些难以辨认的文字,他都要请教有着深厚传统文化功底的沙孟海,他还在沙孟海的指点下,描摹古代虎头图纹,他研究氏族社会特征,研究井田制。文献中还有沙孟海写给沙文汉的解释古代文字的便条。
“我记得那个时候,母亲下放劳动,父亲省下粮票寄给她,自己却饿得全身浮肿。”沙尚之说。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沙文汉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留下了20多本研究的摘记和论文。
还有一些和陈修良的通信,陈修良后来回杭州从事日语教学后,两人当时的日语笔记也都保存着。
厚重的特殊遗产,沉重的责任
相比沙文汉,陈修良留下的东西更加丰厚。
被关牛棚期间,陈修良写了6本牛棚日记。后来,被派去打扫卫生,她把当时的大字报、文革期间的刊物等都捡回家收藏。此外,还有几百份被要求写的检讨书,一大批以前在南京、上海从事地下工作时期的外调材料。
1979年后,陈修良开始写一大堆申诉材料,从为自己和沙文汉,到为一大堆正在逐渐平反中的公民前辈。
“那个时期,母亲一天到晚在写,写得最多的有潘汉年的材料,有起义的那些国民党官兵,所有材料,她都有复写纸留底。”沙尚之说。
一直到去世,陈修良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留下了许多关于自己一生经历过的人和事的回忆手稿。后来,她因为腰痛,只能站着写。再后来,因为视力受损,只能写很大很大的字,最后,实在无法写了,她开始口述,留下了四十多卷录音磁带。
这些东西,成为父亲母亲留给沙尚之的宝贵遗产。这样的遗产,成为沙尚之肩头一份沉重的责任。
为此,她专门卖掉了有老鼠出没的在静安区的老房子,在浦东买了新房子,存放这些庞杂而厚重的文献。
她还在红色书报市场花了800元买回来5封陈修良在1982年时写的信。
三度整理文献,历时十余年
这些文献,怎样合理盘点和分类,对于沙尚之是完全茫然的大工程。多年来,她一直牵挂着这件事。
沙尚之说,她在保存整理这些文献时,已经完全突破了子女对父母的感情,而是认为这是一代革命家留给社会的公共财富,是所有需要的人都可以共享的。
2006年,经人介绍,两名专业人士住进了沙尚之在浦东的家里,他们是民国史专家刘敬坤和北大历史系教授韩信夫。两名专业人士,吃住在沙尚之家里,整整4个月,整理了大约三分之二。
时间又很快过去。一直到2011年,鄞州区图书馆因为网站建设和沙尚之接上头,这些文献整理的庞大工程,又被提上日程。
最后究竟怎样整理,谁都没有经验。图书馆也是第一次接手这样的事,搭了个网站建设的框架后,也不知道怎样继续梳理文献资料。
因为沙尚之提出,不能按照档案馆的收藏模式去整理,也不能按照图书馆图书的编排目录去登记,因为这些文献内容庞杂,哪个模式都很难套用。
就在大家理不出头绪的时候,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洪小夏提出一个建议,参考台北国史馆对蒋介石个人档案的整理模式,设分册,做出内容摘要。
方向定了,工程却很大,区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在上海住了很长时间,又请来省图书馆原馆长王效良等各方力量一起携手。
到今年5月,两年多时间,厚厚一本登记着沙文汉陈修良自存文档的目录大样终于出来。六千几百份文献梳理出大概眉目。同时,区图书馆和专门公司合作,为这些文献进行了电子扫描。
让文献发挥出更大的社会效益
沙尚之和区图书馆馆长胡春波都没料到,仅是文献整理和扫描,就花去了两年多时间。这两年多时间的成果还只是一部分,接下去,还要将这些字数多到目前无法计算的文献,全部录下来,变成电子文档。
胡春波认为,从纸质文献到电子文献,是对史料长久保存的必要举措。沙尚之也格外信任区图书馆,无保留地把这些文献全部借给图书馆。区委宣传部一直对此大力支持,表明了当地政府对地域文化整理挖掘的重视。图书馆工作人员的认真严谨也感动着75岁的沙尚之。
根据分类,这些文献分成四个分册:沙文汉、陈修良、历史资料、人物资料,最后一册人物资料涉及100多个名人。在网站建设完成之后,这些资料的进一步开发利用、根据陈修良40多卷录音资料整理加工的“口述历史”书籍的写作出版、大量影像资料的整理,这些都是后续工作。
在整理文献的两年多时间里,宁波和上海一些学者不断要求查阅这些文献,沙尚之和图书馆方面都无偿提供。双方都认为这些文献是给全社会共享的财富,如何保存好,整理好,发挥出更大的社会效益,将是双方要破解的另一课题。记者 吴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