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教养院旧照。
浙江在线07月02日讯(钱江晚报通讯员 黄成峰 记者 邵巧宏)1937年的上海,年仅13岁的焦润坤在战火中成了孤儿,恐惧、饥饿填满了他的脑海。
一年后,1938年的夏末秋初,焦润坤和500多个和他同命相连的孩子一道,踏上了去往宁波的“谋福轮”。在宁波奉化,他们被爱国人士送去了一个叫“国际灾童教养院”的地方。
正是这个地方,重新给了焦润坤家的感觉,重新让他感受到父母般的关爱,往后的人生轨迹也因此发生变化。
昨天,91岁高龄的焦润坤风尘仆仆地赶到奉化莼湖,追忆两位已逝的老先生——“国际灾童教养院”创办人竺梅先夫妇。
91岁的焦润坤依然思维敏捷,精神矍铄。他打开了一个时空隧道,把我们带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背景
1937年的上海,日本人疯狂攻城,炮火连天,越来越多的家庭支离破碎,孤儿无家可归。
竺梅先是当时上海滩响当当的大人物,人称“竺大班”,是上海大来银行、宁绍轮船公司、嘉兴民丰造纸厂、杭州华丰造纸厂的总经理。身为奉化人的他,和妻子徐锦华一起,在宁波奉化办起了一个“国际灾童教养院”,先后帮助了600多个在战争中失去家庭的孤儿。
今天,为了纪念这对救国英雄竺梅先、徐锦华夫妇,奉化国际灾童教养院史料陈列馆将正式开馆。
竺梅先(1889—1942),字佑庭,学名炽潮,奉化长寿乡(今属萧王庙街道)后竺村人。上世纪20年代中后期,竺梅先已是沪上著名的实业家,他矢志“生产救国”,在反帝爱国斗争中呼吁抗日、设立伤兵医院、接办宁绍轮船公司运送难民传输军资,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徐锦华(1893~1945),江苏松江县人,出身望族,毕业于松江女子师范学堂,是竺梅先的夫人。她当过律师、战地护士,后又在竺梅先办的民丰、华丰两家造纸厂担任过福利处长。
住进国际灾童教养院
这里“比家还要好”
船上的500多个孩子,最小的4岁,最大的15岁。对于即将去往的那个教养院,那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会有什么人,他们一无所知。
直到站在“国际灾童教养院”的大门口,孩子们还不敢相信,还能有如此温暖的地方收留他们。
据介绍,当时的教养院里,有四排教室、七座大寝室、一个大礼堂,还有图书室、厨房、食堂、医疗室、理发室、操场等教学、生活设施。
“初到教养院,我感觉比家还要好!”说起待了4年的教养院,焦润坤还很激动。
一个月后,教养院又接收了从上海过来的100多名儿童。算起来,当时院里一共有600多个孩子,光吃饭的场面就壮观得很——一吹哨子,600多双筷子一起举起,“哗”一声,像落雷阵雨。
教养院提供一日三餐,四菜一汤,每月吃两次肉。夏天,孩子们统一穿白衬衫、蓝工装裤,春秋季换发夹袄,冬季换发棉袄棉裤,全年穿布筋草鞋或蒲鞋,冬季加发一双布袜。
教养院不但包了吃住,还请来了70多位教师。根据年龄与识字程度,孩子们被分为幼稚班、小学和初中部,四个月一学期,一年三学期,每周休息一天,为的是多学知识,快些成材。
由于没有正规的课本,教养院的课都是教师自编的,语文课全是古文,数学三角、几何都是英文原版。
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在那个特殊年代,这些简单的需求根本是种奢望,可创办国际灾童教养院的竺梅先夫妇,想尽办法为这些孩子们创造了条件,要说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600多个孩子有了共同的父母
他们“比亲爹娘还要亲”
如果说吃穿用,给了这些孩子生活的基本保障,那么竺梅先夫妇的全身心付出,还给了他们父母般的爱。父亲竺梅先主外赚钱,为600多名孩子的粮食而奔波,而母亲徐锦华主内,关心孩子的吃穿和教育。
徐锦华把这些孩子个个当作自己的亲生子女,亲切地叫他们“小囡”。
焦润坤回忆,一到晚上,皓月当空,山野寂静,教养院的通铺通常热闹地像在看大戏,孩子们打打闹闹,不肯睡觉。
每到这时候,穿着旗袍的徐锦华都会拎着马灯过来巡查,“哪个小囡还没睡啊?”
远远地听到徐锦华的声音,孩子们就会闻声钻进被窝,装出已经熟睡的样子。
再晚一些,徐锦华还会再巡查一次。这时候孩子们大多闹够了也累了,都在酣睡了。有些孩子睡相差,脚和胳膊露在外面,她就轻轻地把被子掖好;容易尿床的,她也会扶起来把尿。
1940年秋天,教养院里有100多个孩子突然都生了疥疮,焦润坤也是其中一个。
“全身都长满了脓疮,大的跟蚕豆那么大,小的像黄豆那么大。我拿剪刀一个个剪破,用盐水一擦,疼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那时已经16岁的焦润坤说,那是为了消毒,再痛也要忍着。
最心焦的自然还是徐锦华。那个年代,还没有胶囊,只有苦得要命的药粉,她和医生用嫩菜叶包住药粉,连哄带骗地让孩子们吃下去。
1940年之后的
国际灾童教养院
战乱导致灾荒,粮食极为短缺,为了不让孩子断粮,竺梅先冒着生命危险到处采购粮食,曾一度咯血。然而,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依旧奔波。
一次,去永康采购粮食后,他再也没有回来。那年,他才54岁。
焦润坤记得,送葬的山路上,满是学生,风吹过树林,呜呜作响。
竺先生去世后,所有的担子落到了徐锦华身上。形势越来越困难,到了后来,教职工的工资也发不出了,但没有人离开。
渐渐地,一日三顿减为两顿,以前每天供应的米饭也改成了玉米马铃薯沾着盐巴吃。
教养院艰难维持着,后来汪精卫夫人陈璧君派人威胁利诱,企图接管教养院,但徐锦华大义凛然,严词拒绝:“宁可忍育解散,也决不让‘小囡’去当汉奸的工具”。
1943年,因为生计实难维持等原因,“国际灾童教养院”被迫关闭,那里渐渐成了一片空地,无人问津。上世纪五十年代大跃进时期提倡大造水库,那里修筑了一条大坝,形成了岙口水库,“国际灾童教养院”从此被淹在了绿水之下。
“近几年,水库水少的时候,还有一些碗露出水面。”奉化新四军研究所的竺松民说。
1943年之后的
焦润坤
国际灾童教养院解散后,当时,有的孩子出嫁了,有的去做工了,也有人被寄养了,焦润坤和其他一大批孩子选择了参军,开始了他戎马征战的一生。
谈到去前线冲锋陷阵的原因,焦润坤提高了音量,义愤填膺地一字一顿地说:“国!仇!家!恨!呐!”
他参加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淞沪四支队,同年12月编为新四军浙东纵队五支队。他从文化教员、排长、政治指导员,再到营教导员;扛过步枪,开过战斗机,身上负过大大小小的伤;参加过浙东北撤时澉浦突围战,解放战争中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豫东、淮海、渡江、抗美援朝等大小60次战役……
这次来到奉化,焦润坤除追忆竺梅先夫妇外,还将作为灾童代表参加“国际灾童教养院史料陈列馆”开馆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