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正在电鱼的男子。
被收缴的鱼网和电鱼器。
“哔！”尖厉的哨声响起，开着小船的男子猛地抬头，四下环顾，确定巡逻人员的位置后，立即掉转船头，迅速靠岸，收起拖网，钻进了岸边的绿化林。
这名开着小船网鱼的男子还有两名同伴，一人放哨，一人接应。接下来的时间里，3人在绿化林里和巡逻人员玩起了躲猫猫。巡逻人员几番堵截后，3人丢弃了网袋逃走。
网袋里，数百条只有拇指大小的鱼儿已经死亡，只剩下零星几条还在扑腾。
这样的非法捕鱼场景，在宁波城区的内河时有发生。连日来，记者调查发现，市民对野生渔获情有独钟，这也成为了非法捕鱼者的主要动因。而这种违法行为的低成本，更加导致非法捕鱼愈加猖獗。
甬新河上的捕鱼者
晚上7点多，甬新河两岸随处可见休闲锻炼的市民，沿着河岸前行，不时可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河边垂钓。
“钓鱼是一项爱好，可修身养性，也不至于破坏环境，河里的鱼是钓不完的。而破坏力最大的，就是网鱼和电鱼。”同行的鄞州区综合行政执法大队下应中队队员王盛边走边向记者解说。
从天宫庄园廊桥至鄞州大道段的甬新河，两边三四十米宽的绿化带里绿树成林，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便桥。王盛告诉记者，网鱼者多会选择在便桥上撒网，有的甚至开着橡皮船拖网，所过之处，大小鱼虾被一网打尽。自己吃不完，就拿到市场上打着野生渔获的旗号出售。即便是那些已经死了的小鱼，因为是野生鱼，所以价格比同样的养殖鱼高，也很抢手。正因为有了市场，非法捕鱼才屡禁不绝。
说话间，一座便桥桥头下出现手电筒的亮光。记者跟着王盛走过去发现，三个人正在用网兜网鱼。
看见有人走过来，网鱼人赶紧收网。王盛查看发现，网兜不大，并非那种专业的捕鱼工具。交谈后得知，网鱼者原来是一家三口，晚饭后来网鱼消磨时间。
像居住在下应辖区的很多外来人员一样，网鱼成了他们晚饭后的消遣项目。这些人不会钓鱼，但看到别人网鱼，被抓到了也不会受处罚，于是纷纷效仿，导致网鱼的人越来越多。
如果说他们还是小打小闹，那接下来记者见到的非法捕鱼现象破坏性就严重多了。
黄昏时分，甬新河上，一名男子划着小船在河上漂行。下应中队队长包云飞确认，此人正在非法网鱼，于是吹响哨子制止其违法行为，并示意他赶紧上岸。
随着哨声想起，正猫腰在河中忙碌的男子，猛地抬起头来，向四周张望。看清楚执法人员的位置后，该男子立即掉转船头，迅速停船靠岸，收起拖网，钻进了岸边的绿化林。
记者这时才发现，网鱼男子还有两名同伴，一人在岸边放哨，一人在桥下接应，3人在绿化林里和执法人员玩起了躲猫猫。几番堵截后，3人将网袋丢弃在桥头人行道上，空身而逃。
记者看到，网袋里数百条只有拇指大小的鱼儿已经死亡，只有零星几条还在扑腾。
“可惜，离水时间太长，那么多小鱼几乎全死了。”包云飞满是遗憾，“要是再早几分钟发现的话，那些鱼也许还有救。”
通过连续两天的调查，记者在甬新河上发现了三拨非法网鱼者。指着中队院子里收缴的一堆渔网，王盛痛心地说，非法捕鱼现象几乎每天都有，这两年中队没收的渔网少说也有上千张，电鱼器也有好几十个，甚至还有一条小船。如果不加治理，河里的鱼子鱼孙全被捕光，河水水质也会受到影响。
在市区内河和姚江上，这样用于电鱼的小船可不少。
巡逻队员收缴非法捕鱼者布下的鱼网。
地笼网泛滥成灾
除了非法撒网捕鱼、电鱼外，布设地笼网也屡禁不止。
几天前，下午2点，在海曙区望童路干欣路路口的西塘河边，一黑衣男子身背自制电鱼器，手持两根两米多长的竹竿，一步一挪，正在聚精会神地电鱼，毫不回避行人。
仔细观察并拍摄视频后，记者发现该男子手持的竹竿，一根为网兜，一根为电鱼器。
10多分钟过去，该男子所获不多，上岸收拾好工具后，骑着电瓶车离开。
次日早上7点左右，记者在白云公园附近周江岸路一处出租房门口，看到地上堆放着一大堆渔网，网眼仅有一元硬币大小。知情人透露，暂住在此的一个摊贩几乎每天早晨都会摆着两桶鱼售卖，已有好几年了，那些鱼全都是从河里捕捞上来的。
“老板，这鱼哪来的，怎么卖？”记者问。
一中年妇女走出来，盯着记者看，没有应答。
“你老伴呢？”记者再问。
中年妇女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点戒备，但聊天中还是透露了一些信息。
随着谈话的进行，中年妇女渐渐放松了戒备，她说，老伴去放地笼了。“以前用电瓶电鱼，后来被渔政部门没收了。现在就改用地笼网和丝网抓。”中年妇女说，网鱼者主要集中在高桥那边，附近河里放地笼网的很多，鱼少了。
中年妇女提供的信息，在记者随后的走访中得到了证实。在丽园北路旁边的一条内河里，记者从桥洞下面看到两只小船，附近有几根绳子系在岸边，用手去拉，感觉很重，陪同记者走访的知情人提醒说，那就是地笼网。在白云公园旁边的河边，时常会见到这种绳子，在附近的西塘河、庙前河里也很多。
地笼网是一种隐蔽性较强的捕鱼工具，对水生动物影响很大。同时，数量众多的地笼网还会导致上游漂浮下来的水草、垃圾等杂物堆积堵塞河道，降低水流速度，阻碍河道行洪排涝。
据介绍，今年5月的一次行动中，海曙区综合执法大队白云中队仅在辖区文台河沿线就清理出地笼网40多个。那些清理出来的地笼网网眼普遍很密很小，只有一元硬币大。王盛也告诉记者，近期，他们先后在鄞州区景悦湾小区内的九曲江，清理出近百个地笼网，基本上三五步一个。“地笼网绝大部分都是夜间放到河里的，有的捕鱼者甚至开着简易的小船到河里布设地笼网。”
凌晨探访市区内河非法捕鱼集中点
随着天气转凉变冷，撒网、电鱼的人虽然比夏天有所减少，但在青林湾大桥姚江边、永丰桥和姚江大闸段等地，网鱼、电鱼现象依然时有出现。
当天早晨6点，记者来到青林湾大桥下的姚江边，根据前期走访得到的线索，那里也是网鱼和电鱼者集中之地。
果然，天才刚亮，就已有五六名男子在江边一字排开，有的架起钓竿，有的则用绑着网兜的长竹竿尝试着打捞。
早晨气温明显较低，穿着羽绒服网鱼的李师傅告诉记者，现在天冷了，天黑得早，很多人都是早上来网鱼。李师傅说，他是在工地上搞建筑的，没活干的时候就到江边来抓鱼，“天热的时候网鱼的人很多，他们拿的都是大网，有些人还开着小船来电鱼。”
“你不也是在用网兜吗？”记者问。
“我这个是小打小闹，只能在小河里网，在江里是不行的，人家用的都比我这个大好几倍。”李师傅回答。
“一天能抓多少？”
“碰运气，三五条鱼而已。”
“卖掉还是自己吃？”
“不卖，吃不完就放冰箱里慢慢吃。”
根据李师傅提供的信息，记者随后来到永丰桥附近的姚江边，这里同样是非法捕鱼集中之地。江边靠着好几艘仅能容纳两人的小船，有的船上放着网兜，有的则留着半截电线。
“这些电线是接电瓶用的，要么是电鱼，要么是给船提供动力，总之都是非法捕鱼用的。”长期在江边晨跑的赵先生告诉记者，“你来得有点晚了，每天早上6点左右，在永丰桥至姚江大闸之间网鱼的人很多，一拨走了又来一拨。”
说话间，记者远远看见一名中年男子，正从停靠在江边的小船上，通过铁栅栏攀爬上来，随后一直站在栏杆边盯着江水看。发现记者在远处拍照，该男子快速离开。记者走近小船发现，原来他已经在河里放了地笼网，可能正等着收网抓鱼呢。
非法捕鱼隐患多多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不少人对非法捕鱼的危害知之甚少，认为执法人员是在多管闲事，在被没收渔具的时候，甚至有人会暴力抗法。
“据专家介绍，河道治污，除了截污，还应打造水生态平衡，恢复其自净功能。向河道投放各类鱼苗便是构建生态链的举措之一。但遗憾的是，往往前脚刚投放鱼苗，过不了几天时间就被人一网打尽。”王盛告诉记者，城市内河的鱼类等水生物是河道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减少水中氮、磷含量，减轻水体富营养化，控制藻类生长。从这个意义上说，鱼苗起到了河道“清道夫”的作用。网鱼、电鱼等违法行为，让河里的鱼大量减少，严重影响河道的生态修复。除了这种网鱼和电鱼的，还有一种对水体破坏力更大的药鱼行为。
另外，电鱼非常危险，如果不小心滑进水里，渔具产生的瞬间高压能把人电死。城管下应中队的胡孟杰副队长说，这些年，宁波相继发生多起电鱼致人死亡事件：象山西周男子潘某，在西周加油站附近的河里电鱼时发生漏电，触电身亡；29岁的安徽男子李某，在庄桥公园附近的小河里电鱼时突降大雨，李某衣服被淋湿后，因电鱼器电瓶遇水漏电，触电身亡；余姚凤山村，一男子在水塘里电鱼时，不慎触电，岸边的同伴下水施救时同样触电，两人均身亡。
胡孟杰说，这些悲剧事件，他特别留意，每次巡查碰到电鱼的，他都要把这些悲剧给电鱼的人讲一遍，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醒吧。
从事电瓶销售的石经理告诉记者，那些非法电鱼的人使用的电鱼器，主要由一只12伏电压的电瓶和一只逆变器组成。电鱼时，输出的电压为220伏，跟家用电电压是一样的。由于电流电压较高，足以将大鱼电晕、小鱼电死。即使少数鱼儿被电击后侥幸逃脱，也会丧失繁殖能力，因此电鱼被称为“绝户”捕捞。另外，改造后的电鱼工具有时会产生瞬间几千伏的高压，人体身处水中时，导电能力会大大增强，因而更容易发生电击事故。
-困局
为何非法捕鱼现象屡禁不止
执法队员包云飞一语道出了其中的无奈：处罚太轻、违法成本太低。像他们那样的城管执法，碰到网鱼、电鱼的，只能拍摄取证、收缴工具并报警，对非法捕鱼者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只能一放了之。
处罚太轻，甚至不处理，这在很大程度上纵容了非法捕鱼这种违法行为。包云飞说，一张渔网也就二三十元钱，抓到了大不了没收，起不到震慑作用。王盛告诉记者，根据现行法规规定，渔政部门是非法捕鱼的执法主体，但三江水域、城市内河范围那么大，而电鱼网鱼者又分散，靠渔政部门那点执法人员，根本顾不过来，而城管作为协助部门，除没收渔具外，很难做出进一步处罚，即使把捕鱼者的工具扣了，当事人基本上都不会来队里接受调查处理。
据包云飞介绍，宁波中心城区内大小河道有160多条，水域面积近400万平方米，主要河道有北斗河、护城河、柳西河、西塘河、新河、南北河、中塘河等。为保护河道水质，近年来，我市相继出台了市区城市河道管理办法、甬江奉化江余姚江河道管理条例等地方性法规，明确禁止从事非法网箱养殖和利用电网、地笼、鱼箔等渔具进行捕鱼的行为。
虽然有法规，却难以落实。这么多内河，管理单位涉及水利、渔政、内河管理处、城管等很多部门。管的人太多，意识上又没到位，对非法捕鱼者的处理，依然以没收渔具为主。
-建议
可否建立悬赏举报联合执法机制
包云飞说，相比于宁波的“宽大”，浙江的丽水、瑞安、台州等地，对非法捕鱼的处罚就严厉得多。据他所知，这些地方先后已有多起因非法捕鱼而获刑的案例。今年4月，丽水市检察院、法院、公安局和丽水水利局共同启动四方联席会议，就非法捕捞水产品犯罪案件的具体认定等事宜进行协商和统一。共同梳理出了七类应予从严追究刑事责任的情形，为各相关执法部门准确把握行政违法与刑事犯罪界限提供了依据，大大增强了渔事违法犯罪行为的打击力度，为水生态环境的保护创造了条件。
据此，宁波是否可借鉴丽水经验，涉河相关部门可否成立联合执法队伍，加大打击力度和频次，对举报者提供奖励，从根本上遏制非法捕鱼行为？
另一方面，现在很多非法捕获的鱼虾，都直接进入菜场和快餐店，摊贩还将这些鱼虾是纯野生的作为卖点，颇受不少市民的青睐。对此，执法人员建议，要倡导广大市民自觉抵制非法捕捞行为，不食幼鱼，发现非法捕鱼者及时举报。
宁波晚报记者张明强程鑫文/摄
原标题：城区内河电鱼网鱼猖獗难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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