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城灯会（沈国峰 摄）
张芯蕊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每年农历正月十五，是中国春节年俗中最后一个重要节令。
2024年12月，我国申报的“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不仅成功带火了非遗，更让中国传统节日焕发了新的生机与活力。
即将到来的元宵节不仅是家人团聚、共享灯火的时刻，更是传承非遗展示地方特色文化的重要节点。
灯火阑珊中的文化密码
2008年，元宵节正式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
在辛弃疾的笔下，元宵夜“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花灯如昼、流光溢彩的景象如梦似幻。
既不像端午那样庄重热烈，也不似中秋那般静谧悠远，在以清雅含蓄为主基调的中国传统节日里，元宵节总是以一种热烈而璀璨的姿态登场，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定义里，文化遗产的真正价值可能在于人们对它的理解和赋予它的意义。作为一个厚重而又悠久的文化符号，元宵节的文化价值与意义，又有何特别？
拆字解意，“元宵”二字，满含团圆。
辞书《尔雅》中说：“元，首也。”“元”字的本义，正是“开始”“源头”。
“宵”，意为夜晚。“元宵”作为农历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象征着一年之始，万物复苏。
换个有趣的角度，西汉文学家贾谊在《过秦论》中称百姓为“元元之民”，“元”亦指黎元百姓。“宵”，上为“宀”，代表房屋，象征着家。“元宵”二字更像是对万家灯火、其乐融融时刻的具象描绘。
追根溯源，元宵的情感，总关欢庆。
元宵节的由来，众说纷纭。有“汉武帝于正月十五祭祀‘太一神’，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说；有“东汉佛教文化传入，以燃灯表佛”之说等。但相较之下，人们提到较多的依旧是“汉文帝刘恒为庆祝平息‘诸吕之乱’而设”之说。
而对于宁波来说，“庆祝”的节日色彩，因正月十三“上灯夜”和“十四夜”等独特习俗，更浓郁了一分。
相传，明代嘉靖年间，倭寇频繁侵扰，参将戚继光组织民众构建城墙，操练军队，共同抵抗。有一年正月中旬，倭寇趁民众准备过节之际入侵。匆忙间，伙夫将薯粉、米粥等未煮的菜肴一同倒入锅中，制成“糊粒”充饥，将士士气大振，大获全胜。
由此，在宁波，取胜之日“正月十四”便与正月十五一同成为庆祝胜利的传统节日。
玩转千年，元宵的“打开方式”，智趣双全。
赏明月、闹花灯、吃元宵，元宵的节俗丰富多彩。
据《隋书·柳彧传》等史料显示，在隋文帝时，正月十五民间耍百戏、燃灯的习俗便已十分盛行。从花灯到河灯、孔明灯，由“燃灯习俗”不断发展、演变的各式灯盏，成为节日的装饰。
元宵观灯，又不只是观灯。受到士大夫文治传统的影响，元宵节还衍生出了猜灯谜的趣味活动。有学者认为，灯谜的谜面有的出自经史子集，有的则是百姓日常的俚语俗话，寓教于乐，智趣相投，为元宵佳节增添了几分文人雅趣。
观灯与灯谜，更体现了万民同乐、万民一体的文明智慧。
总结来说，数千年来，元宵节之所以备受官民重视，除了其早期作为欢庆和祈福的节日功能外，更因其后来演变为一场全民狂欢的盛会，成为人们热爱的根本原因。
在中国古代，严格的宵禁制度限制了民众的夜间活动。然而，元宵节这一晚却打破了所有规矩，无论男女老少，皆可自由外出，尽情欢聚。
正如古代诗人所描绘的那样：“凤城连夜九门通，帝女皇妃出汉宫。”“美人竞出，锦障如霞；公子交驰，雕鞍似月。”在这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夜晚，人们的天性得以充分释放，元宵节也因此成为一年中最令人期待的节日之一。
点亮千年的技艺传承
与元宵节相伴千年的，还有匠心独运的技艺传承。“欢庆佳节总需要有些仪式感的道具，而道具制作离不开传统技艺和一脉相承的手艺人。”前童古镇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郑莲亚认为，正是通过手艺传承的方式，元宵节的历史记忆、民俗风情和情感寄托才能够代代相传。
钱元康教小朋友扎制彩灯
新春佳节走进鄞州非遗馆，在彩灯扎制馆区，大大小小摆满四周的竹灯、彩灯做工精细，色彩艳丽。尽管今年已经75岁，但宁波市级非遗项目彩灯扎制代表性传承人钱元康师傅仍旧坚持每周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从横溪镇金山村赶过来，给来往的游客介绍、展示彩灯扎制这一非遗技艺，并亲自教授制作方法。
鄞州非遗馆的工作人员介绍，钱师傅所住的金山村有着茂密的竹林，村里许多人以制作竹篾制品为生，而钱师傅的彩灯之所以精美灵动，离不开他从13岁进入竹器厂学习竹编技艺，练就的扎实基本功。
“一开始年轻人只能打下手。”钱师傅说，每个学徒都是从制作竹编的原材料竹篾开始，把厚厚的毛竹片剖削成一定规格的竹皮，制作为薄竹片，“而彩灯制作工序里的蒸竹、去皮、裁条、扎灯架这四样正与竹编技艺一脉相通。”
1989年，钱元康创办了鄞县金山工艺美术竹编厂，从事工艺竹编工作，业余时间，喜欢琢磨的他经常制作各类彩灯。结果这一做，就坚持了几十年，后来为了进一步精进，他还拜横溪镇栎斜村的毕玲华为师，从画稿、设计开始，系统学习更多彩灯制作技巧。
在钱师傅看来，那些“平躺”在纸上、浮现在脑海里的图案，用竹篾反复比画、调整、扎制成立体彩灯的瞬间，一盏盏活灵活现、寓意吉祥的彩灯仿佛就有了“生命”。
“小时候，彩灯是我们最奢侈的玩具。”鄞州非遗馆的陈科峰回忆道，“每逢元宵节，家家户户的大人都会给孩子扎个彩灯，孩子们提着灯走街串巷、参加灯会，这是节日体验感的重要一环。”
尽管如今物质条件和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彩灯不再是孩子们反复把玩的玩具，但它承载的节日仪式感并未减弱。这也是钱元康一直坚持设计、扎制彩灯的重要原因。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彩灯的制作技艺也需要不断创新和进步。
“传统的彩灯扎制流程过于繁杂，对于参与体验的游客来说，并不友好。”陈科峰介绍，尤其是竹篾的制作过程，不仅时间较长，把竹片打磨得光滑、薄厚均匀更是需要下一番功夫。
也正因如此，紧随时代潮流的钱师傅不断寻找新的原材料，最后用生活中常用的塑料条、订书机、热熔胶枪等材料和工具，将传统彩灯的制作化繁为简，大大缩短了制作时间，降低了制作难度。
不仅如此，在彩灯的花样、形状设计方面，钱师傅也与时俱进。为了了解当下孩子们喜欢的样式，钱师傅也学着刷抖音、上网冲浪，每年都要研究一点新花样：
有的彩灯是根据宁波本地的传统元素设计，比如在一些古建筑的屋脊上，经常会看到龙与鱼结合的屋脊兽，也就是龙的第九子——螭吻，又叫鱼龙，钱师傅就研制了鱼化龙彩灯；有的彩灯是仿着孩子们喜欢的动物制作的，像小猪彩灯、熊猫彩灯，都曾受到孩子们的喜爱……
近年来，钱师傅一直坚持参加各类非遗手工艺教授活动，尤其在春节、元宵节前后，不论是在校园、社区，还是在非遗馆的展示活动中总少不了他的身影。偶尔周围的人也会开玩笑说，好像钱师傅的普通话也越来越好了。
宁波的元宵佳节，从绕不开的彩灯，到民间最具代表性的节日“气氛组”之一抬阁，再到宁海前童独一份的特色鼓亭等，每一样都不仅是节日的装饰和表演形式，背后更有民间技艺的口传心授。
演绎不断的民俗风情
现代意义上的元宵节，尽管与古文献记录中的元宵节大有不同，但依旧延续了“火树银花不夜天”的人间繁华与热闹。
在宁波，“江南第一古县城”慈城古镇的龙年灯会，古城墙外排起长队，一个个灯组刷屏朋友圈、抖音、小红书，线上线下尽是热闹；宁波府城隍庙的庙会活动，锣鼓声、乐器声、演唱声相互交融；天一阁博物院里人潮涌动，猜灯谜、做花灯、制“龙”面具、吃汤圆等年年献上的喜庆民俗盛宴，让书香与欢乐的喜庆氛围相得益彰……
“民俗活动是传统技艺的‘演练场’，也是传统节日内涵的丰富与深化。”郑莲亚认为，如果要避免文化遗产被限制在像博物馆等文博机构中的孤岛效应，科学发展与合理扬弃的民俗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
前童闹元宵
正月十四夜，宁海县前童古镇，一种古老的民间游艺集会活动——元宵行会，总会如期而至。
郑莲亚介绍，元宵行会的喧闹已经延续了500多年，并在2014年11月，正式被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500多年前，前童童氏先祖童濠率领塔山童氏族人凭着锄头等原始工具，在白溪古河道杨柳洪上成功开凿水渠、引水进村，从此，前童宜农宜居。
同样是为了欢庆，前童人为了纪念先人的功德，庆祝丰收，同时为了聚民心修水利，于是衍生出这一独特的纪念方式。
热闹的民俗也给了传统手工技艺“用武之地”，朱金漆木雕工艺制作的鼓亭是前童元宵行会的重要物品之一。
朱金漆木雕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严海斌介绍，作为宁波传统工艺“三金”之一，朱金漆木雕广泛应用于传统家具、建筑装饰等领域，而在前童，其最重要的应用场景便是元宵行会中的鼓亭。
“制作一件精美的鼓亭，时间和金钱成本投入很大。通常一件鼓亭做好，也会沿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严海斌说，每年元宵行会开始前，作为代表性传承人之一，自己也会参与鼓亭的维护工作中，确保这一传统工艺在节日中展现出最佳的状态。
严海斌设计制作的《忆元宵——盛世鼓亭》
2024年，严海斌设计制作的鼓亭作品《忆元宵——盛世鼓亭》入围了第十七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成为非遗技艺与民俗活动结合的典范。“通过鼓亭，元宵节的文化记忆，也能够为世人留下，看得见也摸得着，也算是一种传承。”严海斌说。
瞻岐元宵灯会
不仅是前童，在一个背山面海的鄞东古镇——瞻岐，有着700多年历史的瞻岐元宵灯会，同样“活态”传承着当地的传统灯彩制作技艺、保存着节庆习俗与文化记忆。
瞻岐镇文化站站长、瞻岐元宵灯会代表性传承人李成光介绍，从2008年至今，瞻岐的元宵灯会已走过了17个年头，先后培育的老中青三代传承人，承袭了元宵节的民俗。高跷、抬阁、跑马灯等文化队伍不断壮大，都成为当地元宵节的内涵填充。
在李成光看来，节庆活动使传统技艺得以传承和发扬，让年轻一代在参与中感受到文化的根基与认同。节日的庆祝不仅是对过去的怀念，更是凝聚力的体现。这种团结不仅促进了文化的延续，更体现了民俗风情在现代生活中的重要意义。
图片除署名外，由宁海县委宣传部、鄞州非遗馆、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