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李广华马钧
消息是从岳父的电话里得知的。那是个晴朗的下午,他正在家里制作布龙,当时手上有一堆活儿。他说:“能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我特别高兴。”
47岁的陈行国是奉化市尚田镇条宅村农民,在他人生的多半时间里,主要与土地和布龙打交道。现在家里的田地包给了别人,他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打理布龙的事。
奉化布龙和梁祝传说、宁海平调、朱金漆木雕,4个宁波项目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奉化的本土文化打出一张“国”字招牌,让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骄傲不已。目前,宁波地区还有徐福东渡传说、甬剧、姚剧、四明南词、宁波走书、骨木镶嵌、晒盐技艺、渔民开洋、谢洋节、妈祖祭典等9个项目和一个扩展项目,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示名单。
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真正得到重视,是近几年兴起的事,而保护这些项目,需要沿着其发展脉络寻找到传承人,陈行国有幸成为布龙的传承人,并且是宁波市目前唯一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他握起的是一根承载无数光阴的接力棒,今后,他的有关布龙的言行,将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舞动———龙腾虎跃
如果从龙文化的角度看,陈行国生在条宅村是幸运的。这个坐落于奉化江上游的小山村,自古就有舞龙的传统,据专家推测,已有800多年历史,甚至更长的时间。孩提时代的陈行国,听得最多的是大人们谈论龙的话题,看到最热烈的场面也是父辈们舞龙的情景。从那时起,他心底便萌动着一个念头,将来要当个龙头手。
一条奉化江,把那片山水一分为二,也流淌出两岸略有差异的浓浓习俗。布龙艺术以江为界,形成江东和江西两个流派。江东派以机敏灵巧、矫健自如见长,以岳林街道周家村舞龙队为代表,包括岳林街道、西坞街道、莼湖镇、裘村镇、松岙镇;而江西派则以速度快、难度系数高见长,以尚田镇条宅村舞龙队为代表,包括尚田镇、大堰镇、溪口镇、江口街道、萧王庙街道。舞龙,随着技艺的不断提升,两派竞争激烈,互不相让,史上曾有过较量,最终难分伯仲。
传统有时像空气在弥漫,不知不觉中,村角旮旯早已布满浓浓的“龙味”。条宅村的男人们个个会舞两手,在这群身怀绝技的汉子中,冒出一两位舞龙高手也不足为奇。陈行国的师傅陈世雄便是其中的一位。陈老先生不仅龙舞得好,还对套路加以改进,整理出许多高难度动作,奠定了今日布龙艺术的基础,他因此成为中国舞蹈家协会会员。一个地处偏僻山沟的农民,能拥有如此“名头”,多少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陈行国十多岁开始舞龙,那时只是跟在大人后面学,舞那种稻草扎成的龙,农村叫草龙。爸爸也是一位舞龙高手,见儿子舞得不错,便给他扎条布龙。小行国像是得到宝贝一样,既珍惜,又钻研,苦练各种技巧。稍大,他跟本家太公学,长辈的严管,让他吃尽了苦头,一段时间,直练得他虎口流血,脚底起泡。磨练两年,还只学到入门功夫。后得到舞龙高手范成茂的指点,再后来,投师陈世雄门下,苦练一年,技艺的龙门才缓缓向他敞开。如今,他已成为村里第五代布龙传承人。
1955年3月,国家文化部在北京举办全国群众业余音乐舞蹈汇演。初赛,奉化布龙过五关、斩六将,获得晋京资格。汇演前,请来京剧界“活武松”盖叫天对舞龙队做艺术指导,盖先生向舞龙固有的套路里加进戏剧中的亮相和造型艺术,霎时,龙舞生动起来。短短几日,盖先生也深切地体会到掌握布龙艺术的艰辛,他说:“要我来做龙头手,也舞不出你们的水平来。一个好的龙头手,需要30年时间才能磨练出来。”
那次北京之行,陈世雄执掌龙头,龙舞队中还有陈行国的父亲陈银康。最终,奉化布龙在这次全国性的大比拼中获得优秀演出奖。获奖后人还没离京,4月3日,国务院在中南海举行庆祝“苏军解放匈牙利十周年纪念”大会,奉化布龙应邀在会上表演,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国外贵宾观看,好评如潮。周恩来总理高兴地说:“奉化布龙可以出国演出了。”恰在此时,东欧将举行“世界青年联欢节”民间舞蹈比赛,由于奉化布龙的水平和特色,有关部门决定派其参加。
而此时,江南正迎来春耕大忙时节,队员们已离家半月有余,农家少了顶梁柱还了得,种田、掘笋都需要人手,家属们不停地催促男人早日返乡。更有甚者,有人还千里迢迢地寄去代表十万火急的“鸡毛信”。组织者见状,体谅队员家里的难处,只好临时决定由中国青年艺术团顶替,奉化龙舞队将技术传授给“兄弟单位”。队员们既无奈,又荣光,他们用种田的茧手,抚握着双双绵手,手把手地教了半个月。结果,这出“现炒现卖”的节目,获世界青年联欢节民间舞蹈比赛三等奖,而龙舞的“主人”———奉化舞龙人,却失去了一次在国际舞台展露头角的绝好机会。
自那以后,奉化条宅龙名声大振,让国内同行刮目相看。条宅龙以速度快,变化多见长,基本动作由盘、滚、游、翻、跳、戏等多个套路和小游龙、大游龙、龙钻尾等过度动作组成,舞姿变化多端,经几代舞龙人的挖掘整理,形成靠背龙、快游龙、擦身龙、摇船龙、躬背龙、圆跳龙、盘龙、跳龙等40多个。随着时代的变革,舞龙技术也在进步,动作已发展到200多个,名称五花八门。
陈行国透露:“每次大赛前总会拿出几个新动作来,难度大的动作会有加分。”他功底好,脑子灵,经常推出些新颖别致的造型,像荷花式、骑肩双杆、龙门阵、龙脱衣、螺丝结顶、高塔盘龙、蝴蝶式龙船、老鹰、慢八字等,常常在各种比赛中亮相,那真是“形变龙不停,龙走套路生”,让人赏心悦目。比赛一结束,他的动作造型常常被各地移植过去,成为舞龙中新的套路。
观陈行国舞龙,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快”。“咣咣咣”锣鼓一响,只见龙头抖动,一条彩龙,上下翻滚,或仰或卧,钻来跳去,翻云覆雨,龙腾虎啸,让人眼花缭乱。身为龙头手,他是灵魂,他的一招一式,决定着龙身和龙尾的姿态。一场在八九分钟内需完成的比赛,要展示30多个套路,既要连贯到位,又要控制节奏,期间穿插各种造型。游动中曲卷出的圆形姿势,示意“天圆地方”之理念。顷刻间,人们还没看清上一个动作,龙姿早已变成另外一种。风从快起,千变万化,却始终没有离开龙的魂魄。正如同行话所说“龙飞人也舞,人紧龙亦圆”。
然而,再老辣的江湖,也有失手的时候。想起1995年在上海参加农运会的那场演出,他就懊悔。一开场,前几个动作亮相就博得满堂彩,队员们劲头十足,翻滚跳跃,盘卷曲伸,难度越做越大。突然,第二节的队员一不小心,踩在龙衣上,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九节龙一条心,顿时舞姿扭曲,动作变形,龙身塌陷。忆起那一刻,他说:“后面的动作我是对付完的,当时有种轻飘飘的感觉。”那个“跟头”的教训太深刻,十几年过去了,他仿佛还历历在目。
问起他参加过的舞龙有多少,陈行国和妻子陈亚萍竭力回忆,记得最清楚的是参加过五次全国农民运动会,其他的有些含混。
除了比赛,各地开业庆典、节假日、大型文体活动、农村修家谱等常会邀请陈行国去舞龙。十几个省市留下了他和条宅龙的身影,让他自豪的是,
他们已舞遍了浙江各地。
对舞龙,宁波市群艺馆副研究馆员孔燕认为:“参加体育比赛和布龙的传承还是有区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强调艺术的独特性和传统性,强调原汁原味。无论时代怎么发展,奉化布龙的特色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