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网上,
他的网名叫“抱小”
能力是一方面,也许更打动裘先生的,是蔡伟对古代典籍和古文字学的真心热爱。
蔡伟在国学网上的网名叫“抱小”,有“志向小学”之意。“小学”,为中国古代对文字学、音韵学和训诂学的统称,后来章太炎将其易名为“语言文字之学”。“小学”作为专门的学问,可以追溯到秦汉之际,只是当代大多数人可能对其很陌生。裘先生告诉记者:“中国几千年的文明,我们对过去的认识,大多从古书中来,但古书有流传下来的,也有散佚的,还有被后世篡改的。要了解历史的全部,还需要不断地发现和修正,比如近年出土的马王堆帛书、郭店楚简、上博楚简,里边有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读懂这些文献,搞清楚真正的古代是怎样的,我们的思想、习惯和生活根源又在哪里,古文字研究是基础。”
此层意义蔡伟并未深思,他出身普通,父母都是工人,对古代典籍的热爱,出于天生的兴趣。他自幼热爱书法,学生时代迷上了唐诗宋词,高二时在《文史》上偶然看到裘先生的一篇论文,从此被传统“小学”吸引。
蔡伟给记者看他抄写的《方言》和《尔雅》这两本典籍。发黄的纸页,褪了色的钢笔字迹,扉页上的时间显示是1993年,那时蔡伟已经高中毕业两年。他高中时严重偏科,除了语文,其它科目的成绩一塌糊涂,最终没能考上大学,而是进了一家胶管厂当工人。“在锦州,这些书只有图书馆有,复印费对我来说太贵了,只能抄下来。”蔡伟说。
1994年,胶管厂效益不好,蔡伟下岗了,在一家商场门口摆了个小摊。对物质生活,蔡伟没有野心,挣的钱只图个温饱,他的业余时间都用来看书。“家里人不懂我在读什么,也不干涉,反正不花钱。”蔡伟说,父母和妻子都是普通人,没求他飞黄腾达,“只是偶尔觉得很孤独,周围没人能跟你交流。”
2007年,妻子生病,为挣更多的钱,蔡伟开始蹬三轮,“多的时候一天能挣30来块,比摆摊强,看书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写信给北大的年轻学者董珊说。董珊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老师刘钊教授,恰好复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要与中华书局、湖南省博物馆联合编纂《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在和裘先生商量后,中心决定临时聘请蔡伟。
去年9月,蔡伟来到上海。今年,在裘先生的推荐下,已38岁的他,又获得了考博的机会。
微调科目,给他完整学术训练
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顾云深说,蔡伟入学后,必须先完成本科及硕士阶段的学业,再修读博士。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学校将在科目上做一些微调,比如可以免修英语,改修日语,一是蔡伟从头学起来容易些,二是日本也有同类研究,今后有益于他阅读国际学术报告。“复旦招收蔡伟,是出于对人才的爱惜,应该对他负责,给予他规范、完整的学术训练。”
“与科班出身的研究者相比,他的知识结构较偏。”刘钊教授告诉记者,“比如语言学、历史学、考古学的知识,都有所欠缺,需要恶补。”对此,裘先生也有同感,由于条件所限,蔡伟主要看前人的研究,比如乾嘉学派王念孙、王引之的东西。“王氏父子当然了得,但如果完全跟着他们走,也超不过他们。把蔡伟招进来后,要对他加以训练,让他做一些实际的工作,多看一点文献。我们还要提醒他注意自己的不足,例如外语。尽管出土文献和古文字都是中国古代的东西,但目前已成为一门世界性的学问,要引用别人的成果,和别人交流,都需要外语。”裘先生说。
对未来,蔡伟自己并无太多打算,他妻儿仍在锦州,妻子送报谋生。来上海时,除了生活必需品,蔡伟就带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是他多年积攒的书。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读书与交流,蔡伟已很满意、感激。
“这么多年,蔡伟做这个事情,不为名、不为利,就是想把古书念懂,就像猜谜,猜出来了,把问题解开了,就觉得有意义。你问他搞这个东西为了什么,对社会有没有贡献?他恐怕回答不上来。话说回来,如果一个社会,能够允许蔡伟这样的人存在,并能提供一个环境,让他有能力往感兴趣的方向去发展,这对基础学科和社会文化都有极大的好处。”裘锡圭先生对记者说。
在蔡伟手抄的《尔雅》上,扉页上写着:“积微言细,自就鸿文”。这是蔡伟21岁时的自勉,意思是从细微处积累,努力奋进,最终取得大成就———对这句有点野心和志向的话,38岁的蔡伟非常不好意思,他说做学问,自己尚在国学大师王国维所言的“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条走了近二十年的学问之路,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