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得抓紧和生命赛跑”
——江小金重病中的语录
2008年,江小金的腿上出现铜钱大小的红斑,起初以为是普通的皮炎,只是擦点药水。但到2009年,红斑依然没有消退,人还经常低烧、盗汗,饭量也大大减少,妻子俞秀丽十分担忧,催着他去医院。“哪有时间呢?现在有那么多铁塔要建,大型变电站要投产,我作为副总工怎么能不守在现场?”
2009年清明节,禁不住同事和家人一再催促,江小金才利用节假日到上海肿瘤医院做了切片化验。诊断结果犹如晴天霹雳:他患的是罕见的皮肤NK/T细胞淋巴瘤。这是一种侵袭性很强的恶性淋巴瘤,美国近30年只发现4000例,中国尚无具体统计,在全世界都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拿着确诊单,江小金斟酌再三,傍晚时分,他请来好友徐惠国商量:“能不能不惊动家里的老人,不打扰单位的同事和领导?妻子身体不好,儿子学习工作很忙,能不能也暂时不要告诉他们?”对于这样的请求,徐惠国懵了——只有单位领导和家人瞒着病人的病情,哪有身患重病的人反而瞒着其他人?他心里装的还是别人。
面对病魔,江小金没有被吓倒,他想得最多的,仍然是他所热爱的电力事业。
结束在上海的第一次化疗后,江小金头发秃了,浑身乏力。在宁波电力设计院为他开的简短欢迎会上,面对大家,戴着棒球帽、脸色苍白的江小金却乐观地说:“你们尽管派活给我。我虽然力气活做不来,至少可以为大家审审图!”尽管是病人,他几乎每天准时上班,最后一个下班。
即使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点光亮,他也要让它变成都市里闪耀的灯光。然而,命运就像是执着的恶魔,没有松开勒在江小金身上的绳索。
3个月后,江小金又开始持续低热,胃口也越来越差。幸运没有落到他的身上,癌细胞复发,他不得不再赴上海进行化疗。这一次,用了3倍于前次的剂量。结束化疗回到宁波后,江小金的白血球低于1000个。然而,他又出现在设计院710室——这是一个朝北的房间,由于江小金执意不肯让同事腾出朝南的办公室,院领导只得把这个杂物间整理出来。他总是说:“我不是来这里养老休息的,是来和大家一起干活的,可不能影响别人。”
在患病一年多、经历先后三期共18次化疗的时间里,他还多次向院领导要求,可行性研究、初设的审查他都可以参加,变电所路径勘探他也能带队。可是谁忍心让一个刚做过化疗的老领导干这些活?大家都劝他:“别辛苦了,还是多在家休养吧。”他却回答:“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得抓紧和生命赛跑!”
那段日子,宁波市二院血液肿瘤科的主管护士王微霞,记住了601床的这个特殊病人:只要病情允许,他总在清晨6时就来挂针,挂完后匆忙赶去上班;电力类、管理类、摄影类,他的床头堆满各类书籍;前来探望他的人很多,聊的总是工作。市电力局领导来了,他问起“十二五”宁波电力规划;省电力局领导来了,他记挂地询问全省缺电情况……
大家都知道,江小金在病重期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余姚屯山变电站项目。这是宁波电力设计院第一次总承包变电站建设,工程顺利与否,直接关系到杭甬高速铁路的建设,关系到余姚市千家万户的用电。
屯山变电站原定2011年1月底投产,工程进展顺利,同事们都很欣喜。1月20日,癌细胞已扩散到肺部和骨髓的江小金,连连给副院长舒恺发来短信提醒他:“项目不容易,我来不了了,你们多注意细节。”“请特别关注线路相位,要和有关技术人员事先到现场核实。”果然,在现场检查中,他们发现,进口设备导线上的A、C相位设置反了。要不是这及时的提醒,冲电时设备毁损,将给国家带来多大损失。由于新设备要从广州调运,临近春节,连购买安装设备时需要的绝缘润滑油都很困难,屯山变电站的投产不得不延期。而根据合同,工程必须在3月底前投产,大家都十分焦虑。
1月25日上午,设计院院长许育敏接到江小金来电,要她派司机去拿张纸。“肯定有要紧事,”许育敏立即赶到江家。江小金佝偻着身子斜躺在沙发上,见到她也直不起身来,但还是缓缓地笑着说:“我写了关于屯山变电站投产的10条注意事项。你既然自己来了,我再跟你详细说说。”
递到许育敏手上的,是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用铅笔写满字的A4纸。很难想象,因癌细胞转移、口腔严重溃疡,连说话都会剧痛的江小金,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写满大大的一张纸。讲了一个多小时,把所有技术和工程细节都提醒了一遍,江小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投产准备工作怎么样了?”1月31日,设计院的4位领导一起去病房探望,一见面,江小金就又艰难地问起屯山变电站。
“工期很紧,我们会创造条件尽可能按时投产的。您就放心,好好养病吧。”
“投产起码要两天,工人得连夜加班,天寒地冻的,你们要事先准备点茶叶、开水;周围可能没有饭店,多备点方便面。”江小金抿了抿嘴,口腔溃疡粘连在一起带来的剧痛,让他不由地紧紧抓住病床的护栏。大家注意到,护栏上银色的漆已经被他抓得剥落了,露出白白的不锈钢管。顿了顿,江小金微颤着唇角接着说:“你们备点烟,天冷夜长,让工人提提神。”听到这里,院长忍不住流下泪水,只好不停地点头。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生命不到48个小时了……
人无回天之力。两天后的大年三十,江小金因多器官衰竭停止呼吸,与世长辞。这是令多少人悲恸欲绝的日子。下午2时50分,在断断续续吃下两调羹稀饭后,病床上的江小金最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亲人和这个他热爱的世界,缓缓地闭上眼睛,两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慢慢渗出来,顺着鬓角往下淌,隐入灰白发际。令人意外的是,江小金还努力笑了一下,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微笑着跟大家告别,平静地走完他58年的人生。
……
4月5日,清明节,江小金的墓前挤满了宁波电力设计院的同事们。清晨还大雨滂沱,中午就阳光灿烂了。“江院长知道我们来,很开心呢。你们看,天都放晴了!”同事们在墓碑前献上鲜花,许育敏颤抖着双手为江小金斟上满满一杯酒说:“您最关心的屯山变电站,3月29日已经顺利投产。要是您当时在,该多高兴啊……”说到这,大家早已泣不成声。
正当大家离去时,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打在雨伞上,“哒哒”作响。大家沉默了,仿佛是江师傅舍不得他们离开啊。他是个多爱跟大家说说笑笑的慈祥长者。泪水和雨水,一起模糊了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