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诞生于光绪年间的“超级课本”《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冬，澄衷蒙学堂印书处印刷的《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第一版正式成书，一经销售，就引起了轰动。当年就重印达六次之多。次年，该书已经正版达10个版次，市场上还有很多翻印的版本。

宁波帮博物馆收藏的这本《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是来自1928年3月的石印版本，初印本目前收藏于上海市澄衷高级中学。

“尺牍训蒙———《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特别展”选取了字课图说中的部分内容，分单元展示，同时将举行一系列小学生和这部“百年课本”的互动活动。

展览将持续至9月15日。

一百年前的语文课本长什么样？

３２９１个汉字，７６２幅插画，第一册为凡例、目录和检字索引；第二册为卷一，所收汉字包括天文地理、各国知识、地方小志等；第三、四册为卷二，所收汉字涉及人事物性、乐器武器、矿物金属等；第五、六册为卷三，所收汉字为度量衡、日常生活、野生植物等；第七、八卷为卷四，也是最后一卷，所收汉字属较抽象的人类活动和语言文字。

澄衷蒙学堂建校第二年，苦于缺乏启蒙教材的现实，首任校长刘树屏组织了一批教员，开始了自编教材的历程。在编写过程中，他要求教员尽力吸收西方教科书的形式，力图做到通俗易懂，兼容并包。全书选录的３０００余字，都严格按照标准。

《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的体例设计具有一定的特殊性，第一册相当于现在的目录。教员们不仅将这３０００多字按照天文、地理、人事、物性分类，还按照字的词性进行分类。根据这个目录，可按名字、代字、动字、状字、静字、介字、助字、叹字等词性进行检索。更像是一部字典。

为了适应不同的受教人群，字义还分深浅两种。刘树屏在凡例中说到：“简说，为十岁以下学生而设，先释音，次释义。”以“城”字为例，简说为“所以卫民者曰城，城门，省城”，详说为“鲧始作城，内曰城，外曰郭。中国省会及府厅州县，大半筑城以守。京都之城凡三匝，曰外城，曰内城，曰紫禁城。外国国都，如伦敦圣彼得堡华盛顿柏林皆无城”。

全书由书法家唐驼书写，在版式上，也打破了线装书的通常规范，大胆采用了“六宫格”，图文并茂，一目了然。

西方科学融合中国传统

《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处在线装书从木版印刷向石版印刷的过渡时期，也处在西学东渐、思想杂出的旧学、新学接壤之际。这一切都在书中留下了特殊的记号，如卷一中印有５１幅世界和中国地图的插绘。书中对于地名的解说也颇为生动。如“陕”为：“周成王时，周公治陕以东，召公治陕以西，盖以陕为分界处，今省称陕西，即召公所治地也。其地自古为帝王之宅，周以龙兴，秦以虎视，自汉以后，皆称关中。诚天府之雄也，而新疆陇蜀尤必以此为咽喉。”因为“陕州”的存在，更容易明白陕西的由来。又如“广”，“古称两广为广南，后分为二，曰广南东道，广南西道，今谓广东广西者，其省文也。”

对化学、物理等字义的解释更有意义，如“电”为“阴阳二气薄而生热，热而发光曰电”，“电速三倍于光，每秒约行５７万英里。动植及金类多有含之者。今所用，则人造之电也”，讲到了人可以发电。由电的概念扩大到雷：“阴阳二电摩荡空际，鼓击而成声者为雷。雷声必在电后者，光行较速于声。如施放火炮，先见火后闻声也。避雷之法，勿近铁器，勿着湿衣，勿倚高墙，勿开窗户。屋高设防雷杆，可以引电入地”，为小学生提供了有用的防雷知识。

讲到潮汐现象时，更是引用了当时的最新发现，做了图文并茂的解说，“潮汐之理，昔人但谓地与日月相吸而成，惟地球背日月面成潮之理，终难明确。数年前美国天文学家，谓地球对日月面与背日月面所成之潮，不仅关日月吸力，更由向心离心二力而生。对日月面之水，向心力大于离心力，故水也对日月凸出而成潮。背日月面之水，离心力大于向心力，故水也背日月凸出而成潮。对面既有潮，背面复有潮，故地绕本轴一周潮必两至”。

它曾是胡适、茅盾的启蒙书

根据文学家茅盾晚年的回忆，他５岁起母亲就选用该套书籍作为识字书。同样，古籍专家黄裳在晚年所写的《读书生活杂忆》一文中说：“现在已经很难记起自己最早读的是些什么书了……无论是私塾或学校，在那里读的都是老师指定的课本，没有自己挑选的余地。我是由大伯父（他是清朝最后一科举人）开蒙的，用的课本是上海出版的澄衷学堂《字课图说》。”

在上海名医陈存仁的《阅世品人录》中有一段这样的往事。胡适中年时，曾在陈存仁的陪同下，到上海造访澄衷学堂旧识、任职过校长的谢观。胡适说：“中国自有学校以来，第一部教科书，就是《澄衷蒙学堂启蒙读本》，这一部读本在中国教育史上，有着历史性的价值。”胡适问谢观，是否现在还能觅到一部。谢先生对胡适说：“我本来有两部，一部在进商务编译所时，作为编著《共和国教科书》的参考资料；一部藏在家中，我可把这部送给你。”据陈存仁的观察，胡适得书后“摩挲了很久”，还写了屏条送给谢先生，以示感谢。

１９０２年秋，刘树屏出任安徽芜湖观察使，澄衷蒙学堂校长一职由总教习蔡元培代理，先后又有黄炎培、陶行知、陈鹤琴、章太炎、李公朴、马寅初、林语堂、夏丏尊等中国现代史上著名的仁人志士来学校任教，该学堂还陆续培养出丰子恺、钱君陶、陈虞孙、胡适、竺可桢、袁牧之等一大批大师级人物。这一切都是从该校教员所编的“超级”课本开始的，这套书籍在民国初期由澄衷学校进行了修订改编，民国１３年（１９２４年），新版的《澄衷学校字课图说》又出版到了第三版。

２０１４年１月，在时隔１１３年之后，《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重新出版。知名学者叶匡政用一首于谦的诗来形容看到《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后的感受：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链接 澄衷蒙学堂的前世今生

叶澄衷认为“兴天下之利，莫大于兴学”。

１８９９年，叶澄衷出资１０万两现银，捐置土地３０余亩。后来他的长子叶贻鉴又捐银１０万两，终于建成罗马式楼房共计４２间，作为教室、宿舍；２层楼房２６间，用做膳厅；还有小养正里平屋１５间；并设置了印书处、风雨操场各１个。学校定名为“澄衷蒙学堂”，遗憾的是，在１９００年４月１６日建成开学时，叶澄衷已经因病去世了。清廷光绪皇帝为该校御笔题词：启蒙种德。

“澄衷蒙学堂”是上海第一所由中国人自己出资创办的班级授课制新式学校，学校创立前就进行了周详的制度设计。定期进行学校总体情况分析，包括学生年龄、籍贯、家属职业等；设公民科、卫生科、国文科、英文科、算学科、生物科、理化科、历史科等多种学科，各科都有完整的教学大纲；学生操行管理、师资管理也都有章可循。首任校长为晚清进士刘树屏，并聘请了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做总教习（教导主任）。１９２８年更名为“私立澄衷中小学”，１９８５年恢复“上海市澄衷中学”，２００３年再次更名为“上海市澄衷高级中学”。

记者 林旻／文

记者 崔引／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