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些美好的体验和感受,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年轻的医疗团队在救助的过程中,奉献了美好,也收获了幸福……
老人魏洪福有条跟随他多年的黑狗。
黑狗从小就看着主人的烂脚,看着主人难受。夜里,老人辗转难眠地呻吟时,黑狗就会依偎在他的床头,给主人一些安慰。
因为烂脚、异味,魏洪福不外出,邻里也很少上门走动。
6年前的一天,从城里来了医生给魏洪福看脚。看到来了陌生人,一阵狂叫之后,黑狗警惕地跟在他们身后。
年轻人扶老人下床坐到椅子上。黑狗虽然温顺地趴在一旁陪伴,头颈却向着医生昂起。清洗伤口,消毒上药,再包扎。看见在陌生人的照料下,主人精神好多了,黑狗舔着舌头,摇起尾巴。
“去,我站不起来,你送送他们!”临走时,魏洪福拍拍黑狗说。黑狗就摇尾送医生出门,蹦跳下了十几级石阶,穿过门口的小溪桥,直到送他们上车。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以后,每次医护人员上门,黑狗都会提前守在门口,摇头摆尾,吐着舌头,转圈迎接。结束时,黑狗也总会送医生们离开。
如今,老人的双腿创面渐渐缩小,已经可以偶尔下地走动,去门口晒晒太阳。
6月20日,记者随医生下乡。临走时,魏洪福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前都是我的小狗送你们,这次我一定要自己送。”扶着门框,挥着手,记者看见魏洪福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车辆开走的方向,直到蜿蜒的山道遮住了他伛偻的身影。
医生毛晓伟说:“这种场景,常常让我们感动。”
更让记者感动的是,年轻人不仅为烂脚老人提供了医疗服务,还和他们成了朋友、亲人。
魏洪福告诉记者:“我儿子患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毛晓伟医生帮忙。他帮我们办好了所有住院手续,还亲自给我儿子开刀。小毛医生现在真成了我们的依靠!”
“来来来,先吃颗家鸡蛋,营养营养……”“这些笋干都是自己家晒的……”老人和亲属们,常常拉住年轻人的手这样说。随年轻医疗团队走进每一个有烂脚老人的家,记者一次又一次看到和听到这样的场景和对话。
“有时,去治疗;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记者从他们和老人们交往的一举一动中,深深感受到这种朴实和美好。
“这不是我们一个团队的战斗!”
平时工作十分繁忙,没有加班费,没有补贴,也没有调休,“万少华团队”的医生、护士和司机都是利用节假日出诊,为孤居偏远乡村的老人换药。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徐丽芳,平常工作忙碌,但对于烂脚病下乡治疗工作,她从不推辞。有一次,一位腿脚不便的烂脚老人感到不适,打电话给万少华。万少华立即安排车辆、药品,但下乡去还需要一名护士。临时要人,怎么办?他向徐丽芳求助。刚下班的徐丽芳,二话不说就从家中赶来。后来,万少华才知道,徐丽芳的父亲那几天犯了心脏病,正在医院治疗,她原准备陪伴父亲。
郑新华为刘四古上门治疗,衣服湿透。回家路上,路人都掩着口鼻绕开郑新华走。走进家门,新婚的妻子问他:“你这是做什么?这么臭!”但他一直坚持上门治疗,直到2012年老人离世。
万少华答应陪儿子一起看场电影,拖了一个暑假也没看上;有时,由于医院用车紧张,为了不耽误治疗,他会开着自己的车下乡。
有一次,他载着医师余志斌、护士徐丽芳在前往华墅乡三官岭村的一段200多米的上坡山路上,车子突然熄火并缓缓倒退,差点跌入悬崖。老司机徐宏景说:“这条路,有时我们开着都很紧张,但每当医院用车紧张,万少华都会开着自己的车下乡。”
6年时间,年轻的医疗团队奔波在乡间的脚步从未停歇,从无怨言。是什么力量支撑他们?
年轻人几乎都异口同声地说:“是老人们需要我们!”
1993年出生的祝黎昕对记者说,她2014年毕业到医院。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让她接触到了烂脚病。刚开始,以为只是下乡看看老人,换换药,应该很简单。但是,没有想到往返路上,由于山路崎岖、天气炎热,所看到的烂脚场面太过震撼,回到家,她开始发烧,她的心里也曾有过负面情绪。但当闭上眼,一想到那些可怜的老人,想起每次换药时,老人眼睛里透出的“依赖”,她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祝黎昕这样感叹:“相比那些饱受战争摧残的老人,我们真的太幸福了!”
1992年出生的护士占倩颖说:“过去生活和工作忙碌,让我静不下心思考,感悟今天的幸福。相比那些饱受战争摧残的老人,现在每次下乡回来,我都深深感受到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我真的感到太幸福了!我提醒自己,一定要为每一个老人好好服务。”
“和老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常看到老人们流泪。老人们的泪水,掉在地上,也点点滴滴落在我们的心里。”徐丽芳说,“很奇妙,那一刻,什么脏,什么臭,都没有了。”
万少华说:“这不是我们一个团队的战斗!”
致力于调查侵华日军衢州细菌战历史真相40余年的邱明轩,遍访细菌战知情者、受害者和死难者家属,收集了翔实的原始材料,共累计形成细菌战文字资料100多万字,燃尽一生,直至今年5月12日病逝。
吴世根,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展览馆创始人之一,他的父亲死于侵华日军刺刀下,他的弟弟妹妹死于细菌战。退休后,他长期从事协助衢州细菌战受害者调查和对日索赔活动,直至2009年11月12日去世。
吴建平,吴世根的儿子,2014年10月接过了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受害者协会(筹)负责人的重担,积极奔波于上海、北京各大医院,联系全国名医,为受害者看病治疗,默默为衢州细菌战受害者作贡献。
头发花白的杨大方长达10年,4次跟随侵华日军细菌战诉讼团,前往日本状告日本政府。2005年7月,在杨大方、邱明轩、吴世根等人的共同努力下,衢州细菌战纪念馆在罗汉井5号——昔日鼠疫暴发的重灾区落成,并对公众开放。2014年,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展览馆(原纪念馆)和北京卢沟桥等一起名列首批国家级抗战纪念遗址。
衢州市职业技术学院的大学生们,利用假期走访患病老人家庭,为他们献上志愿者的服务和关爱。
活着,饱受煎熬;逝去,死不瞑目
在这次难忘的采访中,记者曾问过许多烂脚老人,对侵华日军恨吗?
“恨!”每个还能回答的老人,都把这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而更多受害老人,则已经丧失了发声控诉的能力。黄家乡新铺村80岁细菌战受害老人崔菊英,在老年失智和长久的独居之中,只剩哑然。6月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记者却看到她竟固执地把棉毛衫、线衣、外套一层层地包在身上。默然的表情毫无变化,喉间偶尔发出的“哼、哼”声,是用来表达情绪的唯一声音。
有的老人不堪痛苦,甚至自杀。
老人杨春莲,1942年秋感染炭疽,烂脚60余年。2003年春节前,因实在无法忍受烂脚折磨而自杀,告别了亲人。
记者了解到,6年间,39位烂脚老人中,至今已有19位离世,有些直至生命尽头伤情还在反复。剩下的20位烂脚病老人,虽然伤势有好转,溃烂基本消除,创面也明显缩小,但目前国际上还没有有效根治的方法,仍有可能复发。
每次和这些老人握手告别,也许就是一次生离死别。
“万少华团队”的每一个成员,都想在这些老人的苍茫暮年里,多为他们治疗一次,多给他们送一份温暖。
“让我们一起抚慰民族的伤痛!”万少华说。
(光明日报记者 严红枫 光明日报通讯员 严粒粒 李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