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说,这就他的宝贝女儿。陈君艳转过头去,看到床上的人冲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抖了一下,那不是宁宁又是谁?她只是经过太多的化疗而变得面目全非,说不了话,脸憋得青紫;便秘让她腹大如鼓,难受得用手拍,嘣嘣作响。
陈君艳无法接受:这么多人,想了这么多办法,让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头,到头来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为什么一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要变成这样离开?
“我后来才知道,死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只有接受。”陈君艳说,“黄佳宁的死不是个例,其实这样的事在医院太普通了。生活不是电视剧,不是喊一些‘永不放弃’之类的口号就真的能挺过去。”
相比之下,认识到死亡是生命的必然过程,解决临终者的不适和痛苦是更加实际的选择。这是她当了3年护士后渐渐体会到的。
不要让病人留下遗憾
陈君艳学的是护理专业,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死亡的定义。可是知道死,和真正经历它,是两回事。
她以前反反复复做一个梦:高二那年的元宵节,在甘肃的祖籍老家,78岁的外婆坐在炕上和自己聊天。老人高兴,边说边吃了好多东西:红枣、花生、甜糕……
她开心地想,真好,外婆还在,然后就醒了。
那年元宵节后的第二天,在外婆家住了一个寒假的君艳要回去上学了。外婆说你等一等,她从口袋里给外孙女掏钱,一转身就缓缓倒下不省人事。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说是突发性脑溢血,曈孔放大,不中用了。
当时的陈君艳,根本来不及有太多的悲伤。直到上大学学医,她才知道这种病的诱因有很多,虽然发病突然,但绝不是不可抢救,哪怕瞳孔已经放大。
听老师讲这些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轰轰直响。
她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不让外婆吃那么多高糖的东西就好了,如果当时送到大医院去抢救一下就好了,为什么自己当时什么都没做?
知道假设没有意义,但自责还是日积月累地折磨着她。
黄佳宁的死,让陈君艳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得知噩耗后,她连夜赶到了宁海宁宁的家。
一进门,几只老鼠在脚下蹿过,陈君艳吓了一跳,定神看了看四周,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是家徒四壁。屋内仅有的亮色———米奇书包,粉色外套,都是宁宁留下的痕迹。
黄妈妈像在呓语一样:“她前两天问医生,能不能捐器官或者角膜,医生说不行,生了病不能捐;她说那就把遗体捐给君艳姐姐学校,我说不行,爸爸妈妈舍不得;后来她又问我,能不能,能不能……”
眼泪掉下来,她说不下去了,啃咬着自己的拳头。
陈君艳给他纸巾,她攥着拧着,也不擦,头上全是青筋,突然哭声仰面喷出来,“她说能不能把睫毛留下来去做洋娃娃,就做个……洋娃娃……啊!”
她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答应女儿,哪怕仅仅是答应一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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