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走上美术创作之路是受父亲的影响吗?
陈修范:是的。观、写、摹、读四字诀,是父亲律己教人的金科玉律,小时候,我和兄弟姐妹常常簇拥在父亲周围观其作画。我对工笔花鸟的喜爱,更多的是来自家庭环境的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初中毕业后我考取了苏州美专,1952年全国三大艺术院系合并,我来到华东艺专就读,转入本科。
1955年,我毕业于华东艺专,因毕业时创作的一幅人物画被上海人民出版社选中,故被分配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先后搞过连环画创作和美术编辑。后又调至江苏人民出版社。在出版社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虽然创作不多,但却得以接触了大量的绘画作品和理论文章,眼界大开。1978年,几位老画家包括父亲的几位学生找到我,希望我真正地传承家学。在他们的帮助下,我进入江苏省国画院,专业从事中国画的创作和研究,主攻工笔花鸟。
记者:吴冠中第一次见到陈之佛先生,便“感到这位矮矮的老人确具学者风度,更怀慈母心肠”,赵宗藻回忆他助人为乐时用了“菩萨心肠”的字眼,进而评价他寓艳于雅、温馨宁静的工笔花鸟画是“和谐之画”。记忆中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陈修范:记忆中的父亲,个性温和,是一个热心人。他不分宗派门户,随时为需要帮助的人贡献自己的力量,乐于培养人才。邓白,也就是后来莞城著名的书画大家,中国美院教授,曾在潦倒的青年时期,从广州出发,途经上海、南京等地,步行至重庆来投奔我父亲。我父亲为他寻找工作,购置生活用品,他对我父母也非常尊敬。
其次,父亲虽然表面随和,不拘小节,性格却很坚定,为人认真重情。我母亲是没有文化的旧式妇女,裹过小脚,通过媒妁之言和父亲结合,却独具眼光,对父亲的任何事情都非常支持。当时父亲考取了官费留学生,因为家境一般,家里不肯支持他继续求学,只有母亲偷偷跑回娘家,给父亲取回了三百大洋。这三百大洋,在过去可是一大笔钱,是故去的外祖父做生意积攒下来、留给外祖母和母亲日后生计的钱。母亲认定:“一个人(指父亲)若从小学、中学一直读到大学,又成为了留学生,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父亲在日本留学时,有日本姑娘追他,父亲不为所动。
父亲留学回国后到了上海,身边的人都认为小脚的旧式妇女已经配不上父亲,还有人要给父亲说媒,父亲婉言谢绝了,回老家把我母亲接到了上海。
父亲对我们也很和气,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也是鼓励我们听凭兴趣,自由发展。但是父亲唯有一条要求,就是要求我们在课业上用功,基础的文化知识要学扎实,这样一个人的底子才能打好。记得我弟弟初中时偷偷报名参加了国立技校的考试,笔试通过了,面试完却哭丧着脸回来了。原来在面试时考官问了他一句:“你父亲同意了吗?”原来父亲已与校方打过招呼,让弟弟通不过面试。父亲后来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一定要把个人的文化基础打好,以后不管做哪方面的学问都能做上去。所以至少要把高中读完。”
父亲在一些小事情上从不发火,记忆中父亲的唯一一次生气,是在我们玩闹时影响了他的工作。父亲敬业的工作态度,对我们后来的人生也影响深远。
记者:陈之佛先生曾担任过国立艺专(中国美院前身)校长,他当时是如何办学的?
陈修范:抗战爆发后,北平艺专、杭州艺专内迁合并为国立艺专,1942年父亲出任校长。任职后,政府原先承诺的经费和校舍全部打了水漂,为了保证学生们受到好的教育,父亲将他个人开画展所得的钱都投入到学校建设中去。在抗战最困难的时期,他谦虚诚恳、艰苦办学,使得战时的国立艺专的教学秩序、教学质量迅速恢复提高。
两年后,父亲积劳成疾,不得已才辞职回到中央大学任教。所以,1986年陈之佛故居纪念馆成立之时中国美院提交的颂辞中写道:“德高望重,艺苑流芳;兼善花鸟,比美徐黄。著述宏富,遗泽昭彰;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记者:中国画有两个传统,一个是水墨的传统,一个是工笔的传统。发展到今天,工笔重彩和水墨写意是并行发展的,但人们往往以水墨至上,对水墨写意比较重视,对工笔重彩却比较忽视。工笔画的现状如何?
陈修范:当下的工笔画有所发展,但是以临摹、保守的居多,创新少,个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