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学者钱文忠：对传统文化要保持足够的尊重

　　钱文忠教授近日将应邀参加在奉化举办的２０１２中国雪窦山弥勒文化节，记者提前对他进行了专访。

　　人物名片：

　　钱文忠，１９６６年６月出生上海，籍贯江苏无锡。现为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国文化书院导师，华东师范大学东方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北京电影学院客座教授，季羡林研究所副所长，北京大学《儒藏》精华编编纂委员会委员。著作有《瓦釜集》、《末那皈依》、《季门立雪》、《天竺与佛陀》、《国故新知》、《人文桃花源》、《玄奘西游记》、《巴利文讲稿》，另有译作与古籍整理十余种，发表各类论文一百余篇。曾在央视《百家讲坛》开讲《玄奘西游记》，解读《三字经》、《弟子规》等。

　　记者：钱教授，您好！您多次来过宁波，以前去过奉化吗？

　　钱文忠：我也多次到过奉化，很喜欢当地的自然风光和历史人文，尤其是奉化的雪窦寺。据我了解，这几年，奉化很注重各种文化方面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去奉化参加文化节，我会以自己的方式，从学术和文化的角度参与，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供本次活动的组织者参考，并且配合出席相关的活动。

　　记者：现在，不少人认为成年人也该读《三字经》，看《百家姓》，可以弥补情感缺失，您怎么看？

　　钱文忠：我认为用“孩子启蒙，家长再启蒙”这句话来形容比较恰当。长期以来我们过多致力于对物质层面的追求，忽略了优秀传统文化在塑造人格、培植教养方面的教育功能，这导致我们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人们的心灵日益空虚，社会上也出现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很多是发生在成年人身上的，他们在青少年时代没有接受国学方面的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传统文化在他们身上断层了，要普及国学知识，弘扬传统文化，有必要让家长和孩子同时接受国学的启蒙教育。

　　记者：如今，“幸福感”越来越多地被提及，从最具幸福感城市，再到各种书籍探讨幸福，您对幸福这个词怎么看？

　　钱文忠：这几年，“幸福”成了大家最关注、最热门的一个词眼，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意味着我们终于开始觉醒：经济、物质终究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只能是人们的幸福感。我们终于开始明白我们要做什么、为什么做了。我反对为“幸福”给出一个“标准”、“规律”，幸福本身就包含了自由、多元、开放、包容等。有些人引用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说的那段著名的话———幸福的家庭拥有同样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将它误解为幸福都是同样的，都有一个标准。其实，幸福也是各有各的幸福。我们不能把幸福的标准简单化，即拥有名利地位，有这些固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幸福和这些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记者：您曾经在《百家讲坛》开讲《玄奘西游记》，解读《三字经》、《弟子规》等，《三字经》的作者就是宁波大学者王应麟，它与《百家姓》、《千字文》并称为三大国学启蒙读物，在当下有何现实意义？

　　钱文忠：我知道，有些朋友特别是宁波一带的朋友认为《三字经》的作者是王应麟，其实，这个问题恐怕还有争议，也没有定论，假如没有决定性的新材料出现，可能还会争论下去。王应麟是非常重要的大学者，著作宏富。说句半开玩笑的话，大概也不需要一部《三字经》来为他增添光彩。

　　前一段时间，社会上有“国学热”、“传统文化热”，对此，我个人一直是担忧多于喜悦、悲观多于乐观。这两股热背后，让我感觉到一种“传统文化大跃进”的心态！至于现在演变为“蒙学热”，我倒有一种谨慎的乐观。

　　我觉得这说明我们的心态开始冷静和踏实起来，开始认识到自己和传统文化的距离很大，不能只靠一股虚热来拉近。从百家讲坛可以看出，从于丹讲的论语、庄子，越讲越低，讲到《三字经》，就没得可低了。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读本中，没有比《三字经》更低的经典了。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找不到另一部一千多字、言简意赅、押韵又适合孩子背诵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启蒙读物，可以取代《三字经》。而传统文化真正的回暖与复兴，可能要花一代、两代、三代甚至更多代人的努力，因为我们永远不能够忘记，在中国当代史上，中华民族曾经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特例———用全民的投入去毁坏自己的传统，没有第二个民族这样做过，所以我们跟传统文化的距离已经大到断裂了。就算从《论语》切入进去，我们都会发现，可能还需要更低、更扎实、更适合孩子读的一些东西。

　　记者：孩子何时开始读《三字经》比较好？

　　钱文忠：孩子对《三字经》的记诵最好是八岁、十岁之前完成，但是对它的理解可以持续很长时间。这么多年，为什么《三字经》一直没有被淘汰、取代？因为它可以被称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关键词集”，而且易于记诵，态度中正平和，不仅孩子应该看，大人也应该记诵，时常拿出来看看肯定没坏处。

　　记者：有专家说传统文化能加强凝聚力，您认为呢？

　　钱文忠：对任何一个民族来说，传统都是重要的，对于主要靠文化认同凝聚起来的中华民族而言，传统就更加重要。因为它就像是我们的影子，抛弃了传统，我们就会像德国作家沙米索的小说里《出卖影子的人》中的主人公那样，变成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哈耶克曾说过，对于传统，即便我们一时还不能理解，也要保持足够的尊重，因为传统是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其中可能包含着一些也许还不为我们所知的智慧。

　　坚持对传统文化的弘扬是我们无可回避的责任，但是，传统文化有精华，也有糟粕，这是常识。我们学习的过程本身就是理性分析、判断、批评、接受的过程。教育者要告诉学生，传统文化中哪些是应该继承的，哪些是应该批判的。

　　我不认为经典不能指导现代人的生活和思想。既然是公认的经典，它就具有永恒性，同时也兼具阐释的开放性。我们注定要面临这样一个永远得不到确切解答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面临着什么样的可能性？我要如何选择？学习经典的意义就在于会在我们寻找答案的途中提供空间。

　　记者：现在电脑取代了我们日常的书写，在您看来，中国的方块字这种基因给中国文化留下了什么样的特征？今天的网络化会不会影响这种文化基因的遗传？

　　钱文忠：从现在网络具备的技术条件来看，我个人认为是会有影响的。所以，我历来主张在享受网络书写的便利快捷的同时，一定不要放弃用笔用纸的书写。

　　记者：听说您现在正在《百家讲坛》录制开讲“百家姓”，能提前跟我们分享下这个专题的有关情况吗？

　　钱文忠：是的，我在几个月前已经重返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开始录制《钱文忠解读百家姓》，已经录制了将近２０集。一共要录制多少集，现在还没有最后确定，可能集数很多。第一批节目的首播时间初步定在明年春节的大年初一到十五，但是也有可能调整。请大家观看后批评指正。

　　记者 陈晓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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