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落脚点”的需求
天色渐暗,租客们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个个房间亮起来,很快,走廊里响起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从公交车站到象牙客公寓几十米的路程,赵雯雯卷着裤腿走了近半个小时。24岁的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快半年,不久前刚刚换了份文员的工作。用她的说法,这里每个月458元的租金刚好配她2500元的月收入。
小赵住的是6人间,10多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3张高低床、两张简易的桌子和凳子外,再也没有别的家具。所有的空间都用了起来。床底下高跟鞋、凉鞋、皮鞋、拖鞋一字排开,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廉价化妆品和零食,能挂衣服的地方都层层叠叠地挂满了。角落里公用插线板上的各种电源插头缠在一起。
有一张床暂时没人睡,它曾经的主人叫妙妙,她在小赵搬来两周后就回了老家。小赵记得,妙妙走之前哭了一晚。刚刚成为好朋友的其他室友也挺伤感,但很快,她们的衣物就塞满了这张空床。妙妙和所有黯然离开的求职者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房间里虽然拥挤,倒也干净,还是大学宿舍的感觉。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公共卫生间有点远,早上常常要排队,楼梯下面辟出来的小小空间里,稍不注意就会碰到头。
小赵大学毕业后在老家工作了一段时间,觉得日子仿佛一眼看得到头,女人打着毛衣东家长西家短地八卦,男人酒足饭饱后就坐在牌桌前,她不甘心每天吃吃睡睡、把家收拾干净就是为了再弄脏的生活。她决定出来闯闯。
她觉得宁波没有上海竞争激烈,但港口城市也有优势,“机会多,选择也多”。可到了这里才发现,不是她选择了这座城市,而是等着被这座城市选择。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有一个落脚点,已经很满意了。”小赵说。她并不知道,其实这家公寓的前身就叫“落脚点”。
2002年,因为实在厌倦了办公室早上把床收起来、晚上又打开来的麻烦,苗升跃和同事小李在段塘一个老小区租了间平房,不过10多平方米,但怎么说这是他们在宁波第一个“家”。可没多久,小李就离开了。这个浙大的毕业生说他累了,想回家乡,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送走小李后,苗升跃想退租,住回办公室。他怅然若失:“我哪里敢奢望有一个家,我当时想,只要有一个地方,能安安稳稳放下一张床就行。”
他突然灵光一闪: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有很多人都像他一样,只要有一张床就行。他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商机。
后来他没有退掉房子,而是拿出所有积蓄去旧货市场淘了几张高低床,给这个除了房子和铺位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取了个名字叫“落脚点”。然后半夜去火车站、劳动力市场贴小广告,和城管、保安打了两天游击后,终于接到了第一个电话。
他去火车站接那个初次来宁波的江西人,双方心里都打着鼓。好在,那是个文文静静的大学生,姓邓,拖着一个编织袋来宁波寻找梦想。
地方虽然很简陋,但小邓觉得很满意,一下火车就找到了7元钱一晚的落脚点。
“抱怨,什么都不能改变,要么忍,要么滚。”小邓离开前说,苗升跃顿时肃然起敬。
“这句话适合很多对现状不满的年轻人。”他说。在他看来,眼下不少年轻人求职“准备严重不足却又自视甚高”。没多少工作经验,用人单位不可能开出高薪。
络绎不绝的租客在带来商机的同时,也制造着连绵不绝的麻烦。屋里能不能抽烟,衣服可不可以一个月不换,能不能用痰盂,这些琐碎动不动就会成为租客间矛盾的导火索。苗升跃说,那段时间,他是一边收钱,一边擦屁股,有时还入不敷出。
2003年,孙家漕小区建成投用,苗升跃咬咬牙,租下其中一栋楼改造成求职公寓,同时设定了入住门槛,要求所有租客必须是大中专毕业生,希望以此减少他们间生活方式的差异,从而避免矛盾冲突。
考虑到落脚点颇有落魄之意,担心有的大学生忌讳,苗升跃将公寓名称改成了“象牙客”,接待从象牙塔走出的年轻人。
这个创业计划的副产品就是,他自己也有了一个“安安稳稳放一张床”的地方。很快,附近一名常常来聊天的湖南姑娘成为他的妻子,他终于有了一个家。
3 过客的欢喜和眼泪
象牙客创立10多年,四五万名大学生曾栖居于此。有人待两天就走,有人长住近10年,也有人离开后又回来。这些来来往往的年轻人的命运,随着整个城市的经济洪流辗转起伏。
2003年,象牙客开业不久就遭遇了非典,绝大多数租客都走了,剩下的几个,无处可去,每天都在房间闷着。周围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原来那些摆地摊的、卖菜的、卖烧烤的……都没了,往日热闹的市井,一片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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