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石的结构形貌）
一年前，在中国化学会第31届学术年会上，浙江大学化学系范杰教授问过钱报记者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发生颈动脉出血，你怎么救我？”
2015年，我就认识范杰了。那年他的课题组在《纳米研究》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他们发明了一种生物无机沸石材料，成功解决了大动脉快速止血难题。制作成沙包的沸石产品，只需要按压在出血位置12秒钟就能止血，这为突发大出血治疗赢得最宝贵的救命时间。
这些年，范杰一直在继续寻求更加安全方便的止血方法。
“喷雾？点穴？……”我的脑洞仍然不够大。悬念也一直留着。
最近，范杰的研究发表在最新一期《自然》子刊《自然通讯》（《Nature Communication》）上，答案揭晓了：是一件紧急止血救生衣。
无比凶险的大动脉出血
很多人都知道，当外伤发生时，大动脉出血的伤者必须在5分钟内止血成功，生命才有希望延续。但是普通的止血方法，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有效地止住动脉出血，大部分创伤者，等不到救助就已经离世。
大动脉止血，能不能在院前救治中立竿见影？这是近十几年来，科学界的新兴研究领域。
我们不妨换个视角，进入血管内部来观察一下：
人体自身就具备一套凝血机制。比如，当皮肤被擦伤，毛细血管破损时，血管内的血小板们就会开始集合工作，迅速用凝血因子将纤维蛋白原活化成纤维蛋白，再把血纤蛋白连接在一起，制作成血栓。血栓是一种拥有粘合功效的蛋白质，能够迅速补好伤口。
但是当人的动脉破裂出血，这套机制会跟不上自救：比如人的腹主动脉，血管直径大约5厘米，靠2微米的血小板聚集来填补，完全堵不住。而且，单个血小板上产生的凝血酶的活力也不够应付动脉大出血的情况。
所以当动脉破裂出血时，靠人体自身的血小板应激机制，力有不逮。
沸石为什么能止血
2018年6月28日，上海市世界外国语小学门外，2名男童被砍伤，后因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死亡。
事后，浙大化工系的谢涛教授问过范杰一个问题，“当时孩子的脖子不停地流血，有市民蹲着用毛巾给孩子按压颈动脉。”谢涛想知道，范杰能不能研发出一条救人的“超级毛巾”。
“这件事情对我们的触动很大。当时我们的止血产品材料已经做出来了，而且确认可以实现对颈动脉大出血的止血。”
范杰研究的材料是一种叫做沸石的矿石，因灼烧时会产生沸腾现象，得名“沸石”。
上世纪80年代，美国科学家Francis X. Hursey博士正在刮胡子，一不小心在自己脸上拉出一道口子。他顺手拿起做实验用的沸石分子筛捂住伤口。没想到，很快创口就止住血了。
Hursey博士因此发现了沸石止血材料，它就像一块超级海绵，能在2~3分钟里，控制住主动脉流血。
2003年海湾战争中，这种止血产品拯救了众多大兵的性命。但人们同时也发现，这种产品在止血过程中也会大量散发热量，热度高到灼伤伤口，严重影响愈合。
而这也激起全世界科学家的好奇心：沸石为什么能够止血？如何从根本上解决它的缺陷？
它比美国军方作战纱布更有效
范杰从美国回国后，带领团队深入研究沸石材料止血的机理。在2015年发表的论文中，他们搞清楚了止血的机理，“关键是它的表面结构和骨架含有钙离子，能够激活血液中的凝血因子，加速整个凝血过程。”
课题组改变了沸石材料原本的纳米结构以及它的组成成分比例，发明了一种叫做“钙离子沸石止血材料”，民间叫法：沸创。
“沸创”最快的凝血时间记录是12秒，只有美国通用的沸石紧急止血剂凝血时间的十分之一。
“沸创”长得像炭包，手掌大小，由纱布包裹着沸石。“颗粒状的产品虽然止血效果好，但颗粒会黏附在伤口表面，在伤口缝合前就需要花大量时间清创，还存在沸石颗粒进入血管的风险，引起血管末端血栓。”范杰希望开发一种更加高效、安全、方便的止血产品。
几天前，我在范杰的实验室看到一团棉花和一件印着化学系纪念图案的白色T恤。肉眼看不出玄机。
“这是新疆的长绒棉，这团棉花里有沸石颗粒。”课题组让沸石“长”到了棉纤维上，那件用特种棉纤维制成的白T恤，就是一件紧急止血救生衣。
通 过实验，范杰课题组将美国军方止血装备作战纱布（Combat Gauze，Z-Medica）与紧急止血救生衣的特殊棉纤维，进行了凝血效果比对。棉纤维的凝血时间明显优于作战纱布，失血量又比沸石减少约40%。同 时，经过这种止血产品处理后，伤口表面干净，有利于伤口后期的缝合等处理。
安全又有效的止血，这件T恤终于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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