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李焕尧(右)成功登顶珠峰。受访者供图
今年的珠峰登山活动因为登山者“大堵车”而比前几年更受瞩目。此次中国一侧登山季结束后,成功站上世界之巅的宁波人李焕尧5月31日晚上回到家里,短暂休整后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在山脊上被堵过没有?身边有没有登山客倒下?站在世界最高处时想到了什么?……
“大概是我的运气好,攀登几座高海拔雪山都是一次性成功的。”李焕尧云淡风轻地谈起了从拉萨集结,到成功登顶,再到安全下撤回到拉萨的经过。记者从他这47天的历程中,整理出了一些关键词。现代金报记者戴斌
“生死状”
去攀登珠穆朗玛峰,李焕尧在家里是“先斩后奏”,直到报名手续办理好了,费用也交掉了,才告诉老婆和孩子。“她们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李焕尧说,之前全家人曾经共同完成环青海湖的自行车骑行。
4月10日,李焕尧到达拉萨,加入2019年西藏雅拉香波珠峰登山队,队中还包括另外11名队员(其中包括3名女队员)、21名高山向导及备用向导。他的行李是两个120升容量的箱子,重量40多公斤。
李焕尧左膝没有半月板,登山殊为不易。他是宁波大学第一届毕业生,他左膝半月板在踢球受伤后手术摘除。但他长期坚持跑步、骑车和健身房运动,保证了体能基础。
登山前,他与探险服务公司签订了一份被调侃为“生死状”的协议。“攀登珠峰,有太多不可抗力,有太多意外的可能,在协议上签字、摁了手印,代表一切后果我们自负。”其实,这也意味着心理上做好最坏的准备。
登山大本营
攀登高海拔雪山,并非像我们在城郊登山时那样从山脚一口气到山顶。抵达拉萨后,李焕尧和队友们一边进行适应性拉练,一边向更高的地方前进。从雅拉香波登山学校出征,羊八井基地训练一周,其间登了洛堆峰、启孜峰两座6000米以上的山峰,4月22日他们抵达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
李焕尧告诉记者,大本营有两处,先是游客大本营,再往上四五公里是登山大本营。游客大本营常年存在,登山大本营则只存在于登山季。“登山季结束后,登山大本营撤掉,禁止往上攀登。”李焕尧告诉记者,向导特别强调今年上山要抓什么样的绳子。这样的细节生死攸关,因为每次换绳子很难把往年的彻底除干净,万一抓的是前几年的老化绳子,危险随时发生。
5月1日,他们拉练到海拔7028米的一号营地,在这里进行窗口期前最后一次无氧高海拔的适应训练,然后下撤回日喀则休整。所谓窗口期,也就是天气最好、最适合冲顶的短短几天时间。今年珠峰“大堵车”,很大的原因就是窗口期缩短为两三天,登山的人群都在相同时间段里往上冲。
5月18日,李焕尧和队友们从登山大本营出发,正式进入冲顶阶段。
“彩色路标”
C1营地海拔7028米,C2营地7790米,C3营地8300米……一步步往海拔更高的地方攀登,行动也越来越迟缓。从C1营地开始,李焕尧开始背上3.5公斤重的氧气瓶吸氧;C2营地驻扎,“光起床花了一个半小时”。从C1开始到冲顶,通常每个人要用5个氧气瓶,这些氧气瓶由高山向导们帮他们带着。每一瓶氧气,行走的时候开2档,可以持续用8小时。“睡觉的时候我们也开着,打到0.5档,目的就是保证好睡眠,保证体力去冲顶。”
李焕尧看到了“彩色路标”。“彩色路标”是对长眠于雪山遇难者的称呼。“大约8700米海拔的路段最多,遇难的原因不外乎暴风雪等恶劣气候、出现高原病、体能耗尽和滑坠等意外。”李焕尧说,视线里的“彩色路标”全部已经和大山冰冻为一体。
目前攀登珠峰的路线,一条是中国西藏出发的北坡路线,一条是尼泊尔出发的南坡路线。今年北线春季珠峰登山活动共接待362人,其中外籍登山者142人,有2名外籍登山者登山过程中出现了身体不适,虽经积极抢救,但最终不幸罹难。
“大家都离得不远。途中,有一个外国人登顶后回撤到7028一号营地的帐篷里睡觉,队友们以为他要好好休息会儿,都没去惊扰他,结果一睡不醒了。”
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身边,“彩色路标”也近在眼前,是什么感觉?李焕尧回答,“登珠峰的人,应该对各种结果都有心理预判”,无论生死成败,都值得被尊重。
“堵车”“冲顶”
5月23日凌晨1点,李焕尧和队友们从C3营地出发冲顶,最终全部登顶成功,其中李焕尧站上世界之巅的时间是上午10:21。路上有没有遭遇“堵车”?当然有。
由于窗口期时间短,所以各支登山队伍出发的时间比较接近。“有一支队伍出发大约比我们早2个小时,我看这群外国人有些队员还不到20岁,当时就觉得他们攀爬能力会不会有问题。等我们上去的时候,这些人果然堵在了‘单行道’上。”大约堵了两三个小时,李焕尧趁机补充了能量胶。
从C3营地出发,到登顶,然后一路下撤到C2营地,李焕尧用了整整24个小时,全程他只补充了两次能量胶。“吃东西要取下氧气面罩,麻烦。”
站在峰顶时,心里会想什么?李焕尧说,登顶那刻眼泪出来了,第一个念头是拿出旗帜拍照。峰顶相对平坦,李焕尧毛估估有七八平方米。他在山顶停留了大约20分钟。“向导一直催我们下山。”他说,上来有多难是知道了,但是回去更艰险。“攀登珠峰多数事故和意外是在下山时发生的,一方面上去时有信念支撑,下山时一口气松了,另一方面体能是巨大的考验。”
登山者队列。受访者供图
恐高症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是个有恐高症的人。”李焕尧说,所以登顶后,他坐下来拍照,“一是累了,二是觉得坐着更安全”。回忆下撤过程,他用“不堪回首”来形容。24个小时,他从海拔8300米的C3营地到登顶,用了9小时25分钟左右,剩余的时间用在从山顶回到海拔7790米的C2营地的归途中。
下撤时,难度最大的路段是从第二台阶横切到第一台阶。著名的珠峰第二台阶,是一段横亘在珠峰北坡传统路线上8680米-8700米之间的岩石峭壁,其中一段近乎直立的4米左右的峭壁立在通往山顶的唯一通途上,是往返顶峰的一道“鬼门关”。
在前后各有一名高山向导予以援助的情况下,李焕尧蜗牛般移动,“万幸过关”……离回到C2营地不远处,李焕尧实在没力气抬脚了,就地坐下。他想喝口水,发现胸口的羽绒服已结成冰块。向导很有经验,过来检查李焕尧的氧气瓶,发现氧气没了,马上给他换了一个。
5月27日,李焕尧所在团队回到拉萨,全部登顶,全部安全回来,庆功宴是必须的。到这个时候,李焕尧心里反而“有点空落落的”。个中滋味,非言语所能尽述,“登山可以作为生活方式之一,但登山的目的不是要登顶,而是要安全地回到家里。”
世间万事,最怕走心,但凡心之所向,实践即是快乐。或许,这就是珠峰也会“堵车”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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