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钱湖镇政府所在地莫枝，老宁波人不叫莫枝，叫莫枝堰，加了一个“堰”字。

其实，在东钱湖，还有好几个地方名字带一个“堰”字，如前堰头，这些年杨梅很出名。又如大堰头，现已成了柏悦酒店。

这些带“堰”字的“小名”来源于古堰。自古以来，东钱湖有七堰。因为古堰，这些名字叫了千百年，从宋朝或者更早，一直到现在，伴随着东钱湖的旱和涝，船来和人往。

历经千年，这些古堰今安在？

东钱湖的早晨。

一

堰，是一种水利工程，修筑在内河水位落差处，既能蓄水又能排水，还能过船。古代先民也称为陂、埝、埭、碶。

堰之于东钱湖的重要性，先要从东钱湖之于宁波的重要性说起。《东钱湖志》称：四明水利，江海而外莫大于东钱湖。

“儿子要亲生，田要买东乡。”这句宁波老话更是通俗。

因为，历史上东钱湖灌溉面积大：旧时覆盖鄞县、镇海、奉化三县七乡三十多万亩良田。因为，东钱湖充足的水源，带来粮食的高产。“万金湖”的美名由此而来，流传至今。

湖之所以带来“万金”，来源于历代整治和先人高超的水利智慧，堰的修筑是其重要一环。

大堰。

东钱湖环湖筑有“七堰十一塘”，七堰分别为：莫枝堰、平水堰、大堰、高湫堰、钱（前）堰、梅湖堰、栗木堰。

七堰均为石堰，堰顶高程在5.62米至5.7米之间，相差不大。堰长在4.6米至23.84米之间，宽度在3.2米至10.56米之间，相差就大多了。

堰旁大多有碶。根据《东钱湖志》记载，莫枝堰、大堰、钱（前）堰、梅湖堰、平水堰等5座碶闸均始建于宋朝，其中莫枝堰、大堰、钱（前）堰、梅湖堰之各碶筑于宋嘉祐年间（1056年-1063年）。

碶闸均筑于岩基上，构筑牢固，形式划一。碶左右立有平水石，作为放水标准，这也是浙江地区最早的水则之一。

高湫堰碶修筑晚些，于1821年（道光元年）前后，由医士王用宾发起修筑。

这些堰与碶紧密相连，并共同成为湖水蓄泄之关键。

雨时，堰用于拦蓄湖水。涝时，水满，溢过堰坝，下泄至下河。旱时，碶闸开启，湖水经下河灌溉农田。

平水堰。

梅湖堰下，通后塘河；莫枝堰下，通中塘河；平水堰下，通小洋江；大堰下，通前塘河。条条塘河交错，连通密布水网，流进乡间田野。因此，鱼跃，稻香，人欢；因此，日子细水长流。

二

对于东钱湖来说，古堰岂止是水利工程，它还是宁波境内古航运大动脉不可或缺的一环，牵动着物流、人流和信息流。

这缘于东钱湖古堰特殊的形式，堰体呈人字屋脊型，方便舟船过坝，俗称“车坝”，旧时有两种方式：一为机械车堰，即堰顶设置滑泥船道，两旁设辘轳，人工或畜力（牛）牵引运转，拽船过坝；另一为人力磨堰，全凭人们手抬，上下游斜坡较平缓。小船只过堰，用人力交错磨盘而上。

莫枝堰、平水堰、高湫堰、大堰均可通船。以舟为车、以楫为马的湖畔人家，划舟过堰，侍弄塘下田地，采购物资，走亲访友。

其中，莫枝堰堰坝规模最大，分为东西两坝，全长23.84米。东坝原铺膏泥，在岸上装置一个木制的转筒，用绳索维系船只，用人力畜力拉动牵绳，推转过坝。

莫枝堰。

这些过莫枝堰的船只，先过八字桥，再经黄苏、沙家、杨树诸桥，又经泗港、潘火、杨家库三桥，又至横石桥，过四眼桥，一路到达宁波城区新河头。反之，亦然。

从象山、咸祥等沿海而来的渔民，带着蟹虾、鱼鲞等海货，一路经东钱湖南端韩岭到北端的莫枝堰，然后进入中塘河，最终抵达宁波城区。从韩岭、下水而来的山民到宁波卖掉柴爿、换回家俱等乘船返回。

上接东钱湖，下连中塘河，直通宁波市区，莫枝堰也成为象山等地到宁波的交通要冲，因此交通最为繁荣，船来船往，俨然一个东门口。

当年王安石担任鄞县县令伊始，用10余天时间走遍鄞县十四乡，考察水利、民情，就此写成《鄞县经游记》，其中提到：“质明，泊舟堰下”，有考证认为此“堰”即莫枝堰。

莫枝堰碶开启场景。

也有传说当年王安石带领百姓经历千辛万苦重修堰坝，完工时众人请王安石起名。王安石见西边的太阳挂在树枝上，正是“暮至”时，于是取名为“暮枝堰”。后人渐渐省了“暮”字下面的“日”字，就变成了莫枝堰。

1879年3月，韩岭绅商发起将航船尺寸改大，修筑莫枝堰过坝，以免抬坝之险。《申报》报道在介绍背景时说：宁波东乡韩岭，其航船之赴郡者，必渡东钱湖，至莫枝堰过坝，向时常有倾覆，盖由于船小抬坝之故也。

关于抬坝，《宁波老俗》记录了英国传教士库贝的描述：

在这里（莫枝堰），最有趣的场景就是抬船过坝。坝的前后有两个斜坡，在这个湖的出口进入运河处设置了翻坝的装置。翻坝装置的一个斜面是把运河水位上的船只拉上坝顶，另一个斜面是把已经上坝的船只拉入湖里。这些斜面上都铺了平滑的石板。当地人使用卷扬机，拉动非常粗的绳索，挽住船尾和船舷两端，把船只抬动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在船上非常紧张！在抬船过坝时神经绷得紧紧的，身体还得用力撑着或托着船里的器物与行李，以防发生人身伤害或者财产损失。

20世纪60年代，东堰改建为人工控制的电动车坝，最大承载能力达15吨，可以同时过坝3吨位船只两艘。1965年，西堰改建为电动升船机。

外国摄影家华生所拍莫枝堰旧影。（水银提供）

宁波收藏爱好者水银收藏的东钱湖老照片也记录了这一变化过程，那是1865年至1876年间，一位叫华生的外国摄影师拍下了莫枝堰以及船翻坝，它是东钱湖最早的照片。

莫枝也在繁忙的交通中成为鄞东重镇，形成热闹的市集，沿河而建的莫枝老街聚集了来自周边地区的山货和海货，“万新园”酱油店、“大生”南货店、“惠泰”棉布店等百年老字号店铺林立，烟火气升腾。

20世纪80年代，随着陆运发展，尤其是东钱湖环湖大道的修建，航运走向衰落，莫枝堰慢慢被淡忘。 

三

兴水利，保一方百姓乐耕安居，丰衣足食。

可以说，古堰既是灌溉输水渠、排水渠，也是水路通道，满足了供水、水运、环境和防洪的多种需求，对城镇的规划和发展产生诸多潜在影响。

东钱湖七堰更是东钱湖水文化、航运历史的特殊见证，在保护生态、践行水与自然、水与环境、水与人类和谐相处的当下，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更难能可贵的是，历经千年，除因梅湖填没，梅湖堰和栗木堰两堰失去作用外，莫枝堰、前堰、平水堰、高湫堰、大堰等五堰至今仍发挥着重要的水利工程的作用，展示着不朽的魅力。

莫枝堰电动车坝。

如果你去东钱湖湖滨公园，旁边即是平水堰。到莫枝东街或西街，就能看见莫枝堰古航运的重要遗迹——电动车坝，有时还可以看到东钱湖水经莫枝堰碶翻滚而下激起阵阵白浪。仔细辨认，可见碶额上刻有“莫枝堰碶 清道光伍年”等字样，为清道光年间修缮时所立。

也许你很难想象，这些堰坝由块石修筑而成，看起来其貌不扬，历经日晒雨淋、巨浪冲刷，千百年依然屹立。

2022年，宁波市第十四次党代会报告提出的“精心打造东钱湖宋韵文化圈”，作为东钱湖宋韵文化圈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千年堰坝如何更好地保护、开发和利用，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道题。

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挖掘其功能价值、科技价值和文化价值，充实东钱湖宋韵文化内涵？

是不是可以恢复电动车坝装置，作为研学或旅游项目，活化文物，让古航运遗迹走入更多人视野？

是不是可以在平水堰、莫枝堰等处，打造水文化主题公园，充分凸显堰坝这一古水利的重要性？

钱（前）堰。

随着东钱湖北排工程的推进，位于钱（前）堰的水文化博物馆又该如何打造？

当都江堰、它山堰以及丽水的通济堰等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我们是不是也有申遗的可能？退一步说，是否可以申报水利文化遗产、提升现有文物级别？

水是眼波横，山同眉峰聚。若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无法考证宋代诗人王观的这首诗吟咏的是否东钱湖，但走过千年，东钱湖“眉眼盈盈”向你我，古堰也当与现下恢宏的国际会议中心、院士中心一起，古今融汇、相得益彰。

编辑： 陈奉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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