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立生
10月间激起的“北大季羡林先生藏品被盗卖”风波,可谓一波未平一波起,继后又引出一段季氏父子为北大阻隔,同处京城13年不得相见的公案,且据知:“几乎所有的近亲都被隔断了。”当面对质疑,北大回应则是:“在季老住院后,北大也是在征询季老意见后才拒绝季承见面的要求。”,皮球踢诸老先生,倒好似奉“命”行事,在代人受过,着实是令人引为咄咄怪事。(据12月17日《新民周刊》报道)
衡以常情,纵然果真季氏父子一度失和,而究竟也属家务事,设若涉及家庭暴力,权利侵犯,当事方也自当可向公安机关报案;俗语所谓“家务事”,纵是“清官”也“难断”,又干卿北大何事?俗语又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更何况父子天伦?又何劳北大居中梗阻,拒人千里,一隔即是13年?!
而究竟季氏父子又曾否失和?所为又系何事?在接受日前《现代快报》访谈时,季承是三缄其口,语焉不详。但据知:“季承任职于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曾经发表过一些与父亲商榷的文章(如《“东化”还是“全球化”——与季羡林先生商榷》、《“天人合一”——季羡林先生“东化”的法宝》,激烈批评乃父关于天人合一,东方文化取代西方文化的说法),这个理科出身的儿子,在文化理念上与乃父有所差别” ,——“父子本就不合。”(转引自贾葭《北大不该藐视季老父子之伦》,12月10日《东方早报》);若果因此,那么北大横亘其间,也就更属不应,显系有违学术精神了!
西谚有云:“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当然也自无妨化为“吾爱吾父,吾更爱真理”的了!如此学术精神,也并非舶来之物;而是吾国久已有之的。揆诸学史,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就曾因学术见解与乃师俞曲园相左而作《谢本师》;而凑巧的很,若干年后,其门下弟子、曾为北大名师的周作人,也曾对其作过一篇《谢本师》。这“谢”字,并非割袍断义,断绝往来之义;而仅止“谢绝”批评、坚持己见而已。是以俞曲园故世后,章太炎作《俞先生传》,虽不无微词,然通篇犹充满敬意。而若往前追溯,有清一代学术,尊为“朴学”,“朴学”之中坚又当推戴、段、二王(戴震、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据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夫岂惟不将顺古人,虽其父师,亦不苟同。段之尊戴,可谓至矣,试读其《说文注》,则‘先生之言非也’、‘先生之说非是’诸文,到处皆是,即王引之《经义述闻》,与其父念孙之说相出入者,且不少也。”,争论商榷自归争论商榷,而师生、父子情义究竟在,两不相干。梁启超先生评论称:“所见不合,则相辩诘,虽弟子驳难本师,亦所不避,受之者从不以为忤。”再如梁先生,世人皆知康有为弟子;然当康有为随“辫帅”张勋拥溥仪复辟之际,梁先生也照样参与段祺瑞“马厂誓师”,作檄文声讨,其言称:“师弟自师弟……主张则不妨各异”。分歧又何妨?在为父、师者,若得弟、子如战国《荀子·劝学》篇所言“青出于蓝胜于蓝”,则本是一件应予嘉许的事!
要而言之,即在于如章太炎先生所言:“学以求真”,学问只问真不真,而不必问“师”不“师”,“父”不“父”。倘是陈陈相袭,学生之说不能与老师之说相左,儿子之说不得同父亲之说有违,岂非将一代不超、甚至不如一代?则又何来创新?则又何谈进步?当年蔡元培先生主掌北大,提倡“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亦即在此。
亏得北大还一向为国内高等学府之执牛耳者,难道会不明乎此理?!果若季氏夫子系因学术上之商榷,而引致情感上之罅隙,则北大纵然不是居间转圜,则也当处身中立,又何致越殂代庖,“垄断”一方,以至父子同城隔阻13年而不得谋一面?要做此既违人伦,又悖学理之事?!——莫不是欲令老先生逐其亲子,而就其“养子”,以承继“家业”?……恕“小人之心”,实在是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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