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清(右)、张德成(中)、张玉娥(左)三姐弟在老家门前合影。 (记者 沈艳露 摄)
拆迁后的长坑。 (记者沈艳露摄)
北仑新闻网讯(记者 沈艳露)一周多以来的拆迁已近尾声,网友、驴友们热捧的“浙东好望角”长坑村终于在一片断砖碎瓦中向世人挥手远去。近日,本刊记者再次来到长坑,试图为这个此前安静了近400年的小山村留下一点记忆。
古老的香樟树林间,升起最后一缕炊烟
长坑村背山面海,树木资源丰富,其中尤以樟树居多。房子拆倒后,原先门前屋后的老樟树就格外醒目。一些老樟树的树干粗得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因为入春已一月,树叶透出新绿,就连树干也因为被嫩青的藤蔓裹住而显得很有活力,但长坑已成过去。
考虑到后续工作还要处理,白峰镇特意留下了两间房子给工人住,另有村委会房子和一间庙用来堆放物品。安徽人老王一大家子就住在这里,他们主要负责把这里的木头清理出来,再卖到舟山等地。老王感叹说,没想到长坑这么小一个村子却能拆出这么多木头来,主要都是些老房子吧。老王告诉记者,除了他们住的这几间房子,村南还有一户人家暂未搬迁。
顺着老王的指向,记者走过一片碎石堆,沿路的油菜花已经谢了,结出了青色的长角果;小青豆长势也不错,再过一个星期应该可以吃了,只是它们的主人大概再也不会回来采摘了。
曲径通幽处,果然藏着一间平房,门牌号分别是87和88号。东西厢对称,东厢住着62岁的村民张德成,他是最后一个住在长坑的村民。张德成的房间后面是灶跟间,地上的泥土经过长年累月的踩踏已很坚实。尽管是白天,但屋里还是很暗。西厢客厅的位置还放着张火柜,跟东厢一样,灶跟间也在后面,中间用一张张番薯笠隔开。“番薯笠是以前我们用来晒番薯干的,不用的时候就竖在这里当墙。”今年76岁的张玉清告诉记者,家里共有兄弟姐妹7人,三姐妹里她排老大,张德成是最小的弟弟。里间的卧室,一块块长木板拼接成的地板踩上去已经很松动,房间里的雕花木床和柜子显得沉静而古朴,这里如今是张家其他兄弟姐妹轮流照顾张德成时的住处。“这原来是大哥的婚房,这种装修在当时算得上是很好的了。”张玉清说。
4月18日上午10点20分,今年68岁的张玉娥在房前的小院里洗菜刀和抹布,为做昼饭准备着。她在姐妹3人中排老二,40多年前,从长坑嫁到蚂蚁岛。除了患有疾病的弟弟张德成一直住在长坑外,其余5个兄弟姐妹虽都在长坑成家,但在过去二三十年间也都相继离开这里到“外面”去了。张玉娥所说的外面是指北仑、镇海等地。父母过世后,张德成的生活起居就没人照料了,因此6个兄弟姐妹一般每月都会回长坑轮流照顾他。
洗完菜刀和抹布,张玉娥走进东厢的灶跟间。张玉清负责烧火,张玉娥健朗些就负责炒菜。
10点40分,苍翠的樟树丛中升起一缕炊烟。“以前总觉得这里太偏僻,交通很不便,不是翻山去洋涨、郭巨,就是撑船去舟山。现在要把这里拆了,心里却开始舍不得起来。别的不说,长坑的空气和环境就特别好,所以长寿的人也多。”张玉清说。
“阿弟还有一些事没定下来,所以我们都轮流陪着来住。不过一旦定下来那搬走也就一两天的事,所以这次很可能是我和大姐在长坑最后的辰光了,因为阿妹他们很快就会来接替我们。”张玉娥说。当记者提议为姐弟三人在自家门前拍合照时,这对老姐妹既兴奋又紧张,但都很郑重其事,张玉清换上了一件花衣裳,张玉娥也开始梳理自己花白的头发,顺便为弟弟掸了掸身上的灰。
村民一代一代口口相传,记录祖先从霞浦上张迁入
长坑此前之所以安静地存在了近400年,据村民们自己说,主要是因为交通闭塞,而村里也没出过啥名人名物。长坑在《郭巨简志》、《白峰往事》等当地资料里的记载也很少,唯一称得上是大事的也就是1945年,几位村民合力救过一位美军飞行员(详见本刊2013年10月28日《村民冒险救起美军飞行员——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发生在郭巨长坑村的传奇故事》,2013年12月13日《百岁老人记忆里“拯救大兵”的故事》)。
但长坑村民基本都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从霞浦迁过来的。今年75岁的村民张仕久说:“我们村里没文字记录,都是通过一代一代口口相传传下来的,我阿爷和阿爹都跟我说过,我们的祖先是从霞浦过来的。”这一点在《北仑地名志》里得到了印证,记者翻阅地名志后发现其对长坑的记载虽只有寥寥几笔,却清楚地记载着:“村民主姓张,清康熙年间(1662至1722年)从霞浦上张迁入。该地背山面海,形成较长山坑,故称长坑。”
“以前,很多‘外面’的人认为长坑就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很偏僻,其实曾经有下山(舟山)那边的相士说过,长坑的风水很好。整个穿山半岛的山脉就像一条龙,我们长坑所在的地方正是龙舌的位置,所以我们有个码头叫龙冲嘴。”说起这些,张仕久显得很自豪。
村内只有山旱地,村民过去多以船运、砍柴、捕鱼营生,且因“与世隔绝”,更早以前婚配多限于本村和邻村
长坑村党支部书记张福军的桌上放了一大堆户籍仍在长坑的村民的资料,记者随手翻看了一下,发现无论男女几乎清一色都姓张。“长坑位置较偏僻,东面、南面是海,西面、北面都是山。所以,老一辈的人就连去旁边的洋涨,都要连翻几个山头。到了适婚年龄,外面的姑娘没啥人愿意来长坑,本村的姑娘没人介绍也没法嫁给外面的人,所以只好在自己村里找对象。后来,交通方便了,这一情况就好多了,但村民基本也只跟双屯、峙头等其他村村民结婚,而这些村很多村民也姓张。”张福军说。记者了解到,正是因为很少有‘外面’的人进入长坑,因此‘张’这个姓氏才能在过去几百年后还能保持这么高的“纯度”。
张福军说,长坑地多人少,但因为全都是山旱地,所以只能种些番薯、青菜和豆类,水稻没法种,所以村民在过去几十年里都是从外面买米吃。据张仕久回忆,在“土地改革”以前,长坑村民在洋涨、双屯、长浦等村都有水稻田,但土改以后,那些水稻田都被各个村分去,因此村民当时买米都要去中宅的粮站。“挑着米从中宅回长坑,翻山要3个多小时,但我们村的男人基本都会撑船,所以会根据风向,选择时间去买米,一般1小时就能上岸。”张仕久说,“和绍兴脚踏的乌篷船不一样,我们的船是摇橹的。当时村里人就是靠摇橹搞运输或者斫柴、抲鱼挣钱的。”
因为渔船是简易的摇橹船和舢板,老一辈的村民抲鱼一般都不会走远,张仕久说最远也就在嵊泗列岛附近,捕到最多的是带鱼、黄鱼。相对抲鱼,斫柴和搞船运的村民更多些。如前所述,长坑人少但山林资源丰富,因此砍柴卖柴这么零成本的买卖就成了很好的挣钱方式。村民砍好的柴禾主要是船运到沈家门,因为那里相对缺柴,离长坑又近。但据村里老人们说,大家从不砍大树,就连小香樟等树都砍得少,只砍杂树。船运的其中一部分生意就来自这些柴禾,粮食和其他货物也运,但大多不远,一般从舟山到镇海或上海的航线居多。
农村实行家庭经营后,渔船队相应解散,抲鱼这一营生手段渐渐消失。1990年后,随着“外面”的世界不断放开搞活,搞船运和砍柴的村民骤减。年纪轻一点的村民相继搬出长坑,告别了以渔、樵、耕为主的传统的农耕生活,大多前往镇海、奉化、宁波、上海等地打工。有些村民在外站住脚了,就把家人也一起接出去,留在长坑的人越来越少。
张仕久在16岁那年国家大兴工业时曾走出长坑到宁波钢铁厂炼钢,但18岁时又因国家当时开始大办农业而被下放回了长坑,此后只在探亲时去过几次上海,其余的岁月里,他一直都留在长坑。因此,长坑的变化,他都一一目睹了。
如今,村子拆了,他和老伴暂时搬到了在柴桥的二女儿家住。“临走前,他连‘白篮’(峙头一带方言,意为卫星电视接收器,因其外观酷似泛白的竹篮或藤编篮而得名。长坑没通有线电视信号,因此看电视必须装上这种接收器)都要带走。我们都劝他,这些老货出了长坑就没啥用了,但他就是不听,最后只好是让女婿用一大车和两小车装走。”听了老伴的“数落”,张仕久回道:“住了快一辈子,还是会舍不得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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