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4日,清明前一天。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丛志强带着他的三个研究生赵宏伊、张振馨、张莉苑,来到了距离宁海县城26公里开外的葛家村。
当地人自嘲葛家村是没特色、没优势、没潜力的“三无”村庄,丛志强却一眼相中了它。“中国有千千万万个像葛家村这样的普通村落,我的试验要是在葛家村能成功,在其他地方就也有可能成功。”
丛志强同时也是人民大学艺术学院“艺乡建”团队负责人。多年来,他痛感于乡村振兴过程中普遍“政府干、村民看”现象,一直想着如何破解这个难题。琢磨了一年多,他想出了一套“艺术设计激发乡村振兴内生动力”的理论和方法。
究竟管不管用?他心里也没底。这次带着课题经费到葛家村蹲上12天,就是一次验证和探索。
走过全国很多地方,为很多村落做过设计规划的经历,让丛志强深知,农村工作难做,不好好准备可不行。
来葛家镇之前,他和研究生们用心捣鼓了两个月,做了一个详细的行动方案,“细到每天要干什么、怎么干,都规划到了!”比如到葛家村之后,最紧要的事 情就是要做调研,第二件就是要组织村民,给他们上课,“题目很诱人、语言很通俗、案例很充分。”出发前,丛志强和他的研究生们对上课的PPT相当满意。
不过,理想与现实常常不是一回事。
两天调研之后,丛志强意识到,原先定的PPT题目《如何让庭院变得更美》,村民肯定不爱听。他投村民所好,把题目改成了《如何用艺术挣钱》,“到村 里走了一圈,发现村民只关心两件事,第一是有用,第二是要能挣钱”。他要求自己在上课时,一定要扔掉大学里的那一套,用村民爱听的话讲。
尽管如此,村民并不领情。“丛老师要求我们组织30名村民去上课,我们村干部好说歹说,劝动了26人。”葛家村第一书记、宁海县商务局办公室主任王荣恩告诉记者。
丛志强的课,好歹在村中的老祠堂里如期开张了。但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一种尴尬。他讲得兴高采烈,“学员”们却很不在状态——有的来回走动,有的不时起身接个电话,有的交头接耳,“我也不敢制止,怕一制止人都走光了。”丛志强自嘲道,到了下午,来上课的村民还不到上午的一半。
课上不成也就罢了,村民背地里说的话传到耳朵了,更让丛志强和他的研究生们十分难受——
有的村民十分戒备,“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家家户户到处串门,大家要小心防贼!”
有的村民十分不屑,“这几个人拿了政府不少钱,自己干就成了,干嘛拖上我们!”
有的村民疑心重重,“这伙人怕不是骗子吧,拿了政府的钱来忽悠我们呢!”
……
“咱和村民之间树着一道厚厚的高墙呢,沟通不了,这事没法干!”丛志强想走的心都有了。
不过,他最终把收拾好的行李又放下了。“做事情,总是难的。”丛志强告诉他的研究生,“误解,是因为村民对我们不相信呢!”
那就不说了,干吧,干到让所有村民都相信!
第三天下午,丛志强带着研究生,还有6位对他还算友好、但内心将信将疑的村民,一起在村文化礼堂前张罗着做起了椅子。
头天在村里转悠调研时,丛志强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人流量大,村民茶余饭后都在这里聊天,但没有坐的地方,大家只能站着、蹲着,甚至席地而坐。”
他告诉一起干的人,“一定要用最少的本、用你们都会的老手艺,做出最有用的东西!”
跟着他干的村民一听,这还不简单?
在丛志强的指导下,村民从溪滩上挖来鹅卵石和沙子,从山上砍来毛竹,用村里补贴的钱买来一包水泥,妥妥地把砌起了一把造型优美的“椅子”。
村民对丛志强一行的看法,在第五天悄然发生变化。
第五天一大早,周边的垃圾还没清理,好奇的村民已经坐满了整把“椅子”。看到丛志强溜达过来,几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围了过去,一个劲地感谢,“大教授做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太有用了!”
当天十点多,跟着他砌椅子的村民把他拉到了村里的古井边,丛志强一看乐了——村民偷偷地在这里“复制”了一把“椅子”。
“丛教授,你看看,我们这样做行不行?”
哪能不行?太行了!
丛志强的心放了下来。
参与砌椅子的村民这下也看明白了,“哟,原来艺术就是这么回事啊,完全可以为生活服务嘛!”
“跟着丛教授干,咱这废掉好多年的老手艺还能用起来呢!”而几个年轻时会垒石头房子的村民,也服了。
再看看丛志强一行,每天吃住在村里,整天忙着忙那,和他们一样干活,一样一身脏衣服,村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哪个骗子会这样做哟?”
从这一天开始,跟着丛志强干的村民渐渐多了起来,到第一期13天结束的时候,参与村民达到了46名。
“咱和村民之间哪有什么厚厚的高墙,就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而已。把它捅破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是美的!”丛志强告诉记者,这场误会也让他清晰地明白,“艺术设计激发乡村振兴”的理念要让村民接受,关键不在于说,而在于干!记者 时晓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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