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长法的微信名字是:重生23年了。23年前,他在浙江省人民医院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全省首例。“家人送我去手术室,我觉得那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62岁的钱长法至今记得那一幕,生死一线。谁能想到,他换心之后,走过了中年,又平安变老。这23年,他为做生意扛一百多斤的重物;周游全国、还出国游;他最高去过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手术后,生活反而比以前有意思了。我感觉自己像变了个人。”钱长法手术那年,儿子才10岁,如今孙女已经9岁。换心23年,他说自己“重活了一次”。
电梯门关上时,他流泪了:也许这是最后一面
钱长法是杭州人,个子不高,瘦但很结实,皮肤黝黑。他说话温和,声音不大,开口前总会笑一下,显得有些腼腆。
被确诊扩张型心肌病时,钱长法才30多岁。他早年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因为自觉没什么异常,也没怎么去治。
37岁那年,他开始走不动路,两层楼都上不去,一动就喘,不能平躺,睡觉都要坐着。
辗转就医两年,并没什么好转。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点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
生活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1997年,39岁的钱长法住进了浙江省人民医院,那时的他,情况更加严重:心脏是正常人的3倍大,肾脏出问题,小便不出,肚子鼓囊囊,每天都要打利尿针。“生不如死,觉得自己被判了死刑。”
有一天,胸外科教授严志焜和钱长法谈话,说他的情况可以考虑心脏移植。
“移植心脏?是换上猪心还是狗心?” 觉得匪夷所思的钱长法很冲地问了一句,“从来没听说过嘛,像是开玩笑。”
严志焜没在意他的态度,很详细的给他做了解释。
“严医生让我和家人商量一下,我当时就说,我要做手术。”钱长法只有一个念头:这么被折磨,生活一点质量没有,不如拼一下,“哪怕手术后只活3年,也够了,即使不行,人也走得爽快些。”
他很强硬地对家人说: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做。
大概3个月后,钱长法等到了合适的供体。
6月19日,手术日。钱长法一直记得这个时间。
“早上被推进手术室时,所有的家人都站在电梯口送我,9岁的儿子也在。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之前,他因为一直被疾病折磨而焦灼,没有心思考虑其他,“电梯慢慢合上时,我突然觉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
进入手术室后,钱长法对严志焜说:“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直接把我拉到太平间。严医生还对我说:不会的。”
钱长法的担心没有出现,手术非常顺利。
“我彻底醒来时,原来那些难受的症状都没有了。有点不敢相信,我还活着。”
能抗百斤重的物品,他觉得自己成功“渡劫”
出院回家后的钱长法最大的改变就是生活作息。
原来的他,抽烟很凶,一天两包,时常熬夜打牌到一两点钟。
手术后,他开始戒烟,减少到一周多一包;晚上9点前一定上床睡觉。
钱长法如今的微信介绍上有一句话:很实在的,要爱惜自己,坚决不熬夜,要早睡,要早起。
每天早上五六点起床,散步,中午小睡一个小时。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到现在。
饮食上他不吃腌制食品,每餐必吃蔬菜,最喜欢的红烧肉也“忍痛割爱”。
“他原来一顿自己能吃一盘红烧肉,现在基本都不吃了。” 钱长法的妻子夏阿姨说,“我们没有刻意给他吃什么,但每顿饭都以他为主,买菜前先问他。”
生病前的钱长法做废品生意,手术后两年,他重新开始。
“我觉得我身体没问题,能干活,而且不做事人都废掉了。”
收废品是个体力活,肩抗手提,都是重物。一两百斤的物品他都一个人抗。“我没有感到不舒服,心脏好像也能承受。”
钱长法不觉得自己要小心翼翼,“我还能跑步呢,一口气跑个七八百米也没问题。”
有事做、能做事让钱长法觉得生活有乐趣。他按时吃药、定期复查,日子细水长流地过,他觉得自己“渡劫”成功。他说:从没想过,能看到儿子结婚
但是,好景不长。
2009年4月的一天,钱长法去理发,理发师摸到他脖子左侧时,问,“你这里怎么有个包,你知道不?”
钱长法愣了一下,含糊回答:知道。“其实我不知道,我出去后,自己摸了下,有两个包,核桃大小。”
他知道这不是好事,悄悄去了省人民医院,找到了严志焜教授。“我不想我老婆再跟着担心。”
检查结果不妙:淋巴瘤。这是心脏移植之后服用的药物引发的。
夏阿姨最终还是知道了,“我躲在屋里偷偷地哭。”
(《钱江晚报》2009年关于钱长法的报道)
钱长法倒是淡定地多,“医生说可以治,我相信他们,另外就是经历了前面那次大手术,多活这几年,觉得自己已经赚了。”“他那时其实心情不好,话都少了很多,说不担心,是怕我们担心。”夏阿姨在旁边接话。钱长法低头笑了。手术、化疗。治疗过程顺利地出乎夏阿姨想象。“化疗前,医生说,他可能会食欲不好,要想办法让他多吃。那知道,越化疗,他胃口越好,做的饭菜,他能全部吃掉,煲的老鸭煲,他一个人全吃光。”一年左右, 钱长法的淋巴瘤治愈。2011年,钱长法的儿子结婚。他不仅开心,而且激动:“以前没想过,我能看到儿子结婚。”登上海拔4000米高的地方,他很兴奋
两次劫难后,钱长法说自己像变了个人。
“我以前很倔,脾气也很差。比如干活一天回来,很饿,如果饭没烧好,我会把电饭煲扔在地上。现在几乎不会发脾气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的想法变了。和人发生争执,也不会想去吵,总觉得没必要。让自己开心最重要。”
2013年,钱长法和朋友去了九寨沟,登上了海拔4000米的地方。
出发前,他去省人民医院问医生:我能坐飞机吗?可以去旅游吗?
医生对他说:没关系,小心点,别太累就行。
“同行的有人高原反应很厉害,我倒没什么感觉。”这个体验让钱长法感到兴奋,“这说明我的身体应该很好。”
从那之后,他开启了每年都出游的节奏:云南、贵州、广西、四川……几乎走遍了全国。还到过越南、马来西亚、新加坡……
有时,他还带着老婆自驾游,最远一次是开到贵州。
“我和朋友轮流开,4小时一换,晚上也没停,一天多开到。”
每到一处,他都会拍照留念:海边、溶洞、瀑布……他的手机里保存了很多出游的照片。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钱长法。生病之前,他从来没出去旅游过。“每天就是收废品、整理废品,然后打牌、睡觉。觉得日子就是这样的。”
大病之后,他的想法也变了,“趁着能动,要出去走走看看啊。出去后,才知道外面的风景有多好。”
钱长法在越南芽庄第一泡了泥浆浴,他一直记得桂林清秀的山水,黄山上的云,丽江清新的空气。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反复说:真好看。
每次出行,他都能开心许久,事后翻看那些照片,会又是一次开心。
(旅游的钱长法)他每年都改一次微信名,最感激那位陌生人
“老钱手术后保持这么好,有很多原因:当年的手术质量很高、心脏供体和他的匹配度高,以及这么多年他按时随访,依从性很好。除此之外,他的心态很好,健谈,开朗,这也是很关键的一个因素。”最近几年,一直对钱长法随访的浙江省人民医院心胸外科主任崔勇主任医师说,“他还会时常到医院现身说法,给那些要心脏移植的患者打气。”
“他们有些人担心移植后有各种问题,害怕。”钱长法会去给他们“答疑”,“我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们问什么,我都说。”
为什么愿意这么做?“希望更多人能得救,能像我一样活下去啊。” 钱长法说。
2014年,钱长法开始使用微信。那年6月19日,他把微信名改为:钱长法重生17年。从那之后,他每年的6月19日都会改一次数字。
重生23年后的钱长法一直感谢为他做手术的医院,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医生很多都已退休。但他一直记得他们每个人名字。
他更感激一位他从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位为他提供心脏的人。“没有他,就没有我后面这23年。”
如今的钱长法,每天早睡早起,出门散步,接送孙女上下学,日子平淡如水,但却岁月静好。
“换心那年,我儿子才10岁,现在我孙女都9岁啦。”钱长法说,这是他人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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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移植,最缺的是供体“作为一位心脏移植患者,钱长法的生存时间在国内来说,都是比较久的。” 崔勇说,目前心脏移植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在各方条件都比较理想的情况下,患者术后基本可以恢复正常生活。“现在心脏移植最大的问题是供体不足,很多患者最终等不到合适的心脏,就这么去了。”前段时间,崔勇刚刚抢救了一位这样的患者,急需移植,但没有供体,“等了半个多月,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供体,情况就不乐观了。心脏移植不同于其他脏器,它的时间窗特别短,能等半年到一年的病人,已经很了不起。”和供体不足相对应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有些患者本身对心脏移植的接受度低。“患者会犹豫,拖着拖着就错过了最佳时期。”崔勇说,心脏移植术后效果要好,一定要早做手术,而不能拖到病情很糟糕的时候,“心脏出问题,会连带肺、肝、肾等其他器官病变,延误了时机,最后会造成移植手术成功了,但其他器官病变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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