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妇人磨镜磨剪刀的工匠。
这是一份全新的发现。
近日，擅长在外网检索宁波资料的袁勇，在宁波文史研究爱好者组成的“N维宁波”群里，分享了他从美国汉密尔顿学院图书馆数字馆藏中最新找到的画册——《宁波生活速写》(Sketches of life in Ningpo)。
该画册共含98幅彩图，其中34幅为宁波地区各类船只的速写，20余幅涉及一场宁波婚礼的“全流程”，还有近20幅为记录宁波三百六十行的风俗画，几乎每张图都附有英文描述性手稿注释。
万工轿。
“三元轩茶室”“甬江彤云社舞龙”“街边杂耍走钢丝”“水上观社戏”等大场景彩图，为我们了解晚清宁波提供了丰富的视觉材料。
画册的最后，夹有多张宁波高等官员的名帖(拜帖)，包括毕承昭、鹿泽长、威涵励、舒恭受、沈香亭、王丕显、陆心兰等人。综合画面和人员信息，可推知该画册成图于1849年前后。
这是宁波地区彩绘外销画首次被大规模发现。这些画色泽绚丽，保存良好。相比广州地区外销画，该画册呈现出鲜明的宁波特色，特别是对各式船只的记录、对宁波地区“十里红妆”嫁俗的描绘，极为珍贵。
婚礼仪式。
闹洞房。
175年前的一场婚礼
这是一场发生在“候选县正堂”周家和“都察院”王家之间的婚礼。
在一幅“举灯图”的下方，有大段英文手写注释，汉密尔顿学院图书馆为之作了释读，大意为“婚礼游行之夜——一盏灯笼上写着新郎家人的名字，另一盏上写着新娘家人的名字”。
出嫁的队伍规模盛大。男人分成多组抬着嫁妆，有卧室的家具，有包裹着草席的枕头、各色花纹的棉被，网站说明中写道：“所有枕头都是成对的，象征两个人永远互相陪伴和好运。”
队伍中还有各色吹打，乐器有锣、号、鼓、镲，还有专门的大锣队、号手队、儿童鼓乐队以及儿童灯笼队……
围绕新娘展开的仪式很是齐全。她乘坐一顶无比华丽的万工轿，手写英文说明形容花轿“装饰精美，非常昂贵和气派，新娘被关在里面，门被锁上，钥匙交给轿夫，轿夫将花轿抬给新郎，新娘乘着花轿从她父亲的家被抬到她丈夫的家，经常在路上哭泣”。
而在婚礼场景上，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戴着红盖头，和新郎一起向“天地君亲师”叩拜。
然后是送入洞房，她戴着红盖头，手里握着丈夫长袍的下摆走向婚房。
有两幅画，表现的可能是新娘在用“上轿饭”或在洞房等待的场景：桌子上摆放着熟食、盖着红戳的米馒头、酒杯；新娘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物，“在这一天，她被认为无法自理”。
还有一幅“闹洞房”。月洞门里的婚房内，新娘的红盖头被摘掉，“其他受邀嘉宾有权前来对这位女士的长相、服装和举止发表评论”。
另一幅新婚夫妇向新郎的父母叩拜的场面，可能发生在次日早上。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画面围绕接亲的男丁、乳母、送娘们展开，一系列画面之丰富、仪式感之完整，令人恍如置身当年的婚嫁队伍中。
商船。
各色船只表现丰富的水上生活
据汉密尔顿学院图书馆网站公布的信息，这套绘画作者未具姓名，画册是被谁“订购”走的，又是如何来到汉密尔顿学院图书馆的，亦不得而知。
可以知道的是，这大概率是一套由外国人定制并被带走的画作，有“命题作文”的可能。
从装帧看，这些彩色画片装订极为精致——画片被张贴在画册上，每一页画片前，都有一层保护用的纸张。文字说明则是写在画册本体上，并不影响画面本身，可见收藏者的珍视。
这些图像，恰巧也是外国人来到宁波后，最容易感兴趣的一些内容。比如大量的船只图，船只既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也是被观察的对象。
《宁波生活速写》收录的34幅船只图，可以分为几类。
撒网前最后一刻。
一类跟渔业或农业有关，比如挖泥船，“从河底挖出淤泥作为肥料”；鸬鹚捕鱼船，渔民身上穿着防雨的蓑衣；在“湖泊和河流底部耙取贝类”的船、赶鸭船、用网捞鱼的船、夜间捕鱼船，皆为此类。其中有些画面显出连续性，比如有一张表现“撒网前最后一刻”，而另一张则是收网，把撒下去的网从水里捞出来，从两位渔民的穿着上也可以看出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工人。
还有一类是商船，有风帆大张的海船，也有通往长江的客船；还有各种样式的游船，以及装潢比较花哨的“花船”，挂着“浙江巡抚部院”旗帜的官船；此外，竹筏、龙舟、渡船、运粮船、乌篷船等，品类繁多，不一而足。
收藏者似乎也熟悉苏杭的船只，比如有一幅上标记“杭州的渡船”，船上甚至有一顶轿子；还有一幅被认为是“苏式游船”，船上显然有很多并非出自实用功能的设计。
这些船只刻画精细，细节充分，值得进一步研究细读，如一份晚清宁波地区船只行业的“百科全书”。
森茂肉店。
彩绘宁波市井百态
在《宁波生活速写》被发现以前，同时期宁波类似的风俗画都是黑白的，就像哥伯播义《市井图景里的中国人》一书中所呈现的那样。
《宁波生活速写》则全部是彩图，包括外国人喜闻乐见的“三百六十行”。画册中，有正在为女顾客磨镜、磨剪刀的匠人，有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担，流动鞋皮匠，流动理发摊，给人画寿容的肖像画家，给有钱人打工的木匠，以及一家叫“森茂”的肉店……
有卖糖果和蛋糕的流动糕点摊，招牌上写“百草梅桂糕香”；
有正在风箱前打铁的铁匠，文字说明写“妻子为了节省燃料，拿来茶壶，放在铁匠的火上煮”；
有街头表演的木偶戏，“他带着两个小人偶，表演者可以移动小人偶，表演特定的戏剧，逗乐街头的人群”。德国德累斯顿民族学博物馆收藏的一幅宁波老照片上也有类似内容的表现。
糕点摊。
除了这些“特写”，《宁波生活速写》中还有几幅大场景。比如“三元轩茶室”，炉子上正在烧水，架子上摆着茶壶茶杯，墙上挂着风景画，各色人等在茶桌前饮茶谈。
看木偶戏。
有一幅“甬江彤云社”迎神赛会的场景，花灯、杂耍、舞龙，十分热闹。
19世纪的《申报》多次提到过“彤云社”，称其“开路头牌、联灯、鼓亭、旗罗、日照、纱船、彩阁，均仿绝时花样，色色鲜明……会所过处，皆有街灯照耀，如同白昼，是以倾城士女联袂而出，莫不肩摩踵接，填衢塞巷也”。
画面不起眼处反复出现的“己酉”年。
这一图绘无疑是对文字极好的补充。
至于如何将作画时间确定为1849年前后？
在“买鹅”一图中，有一童子肩上的袋子上写“己酉仲冬”；“下棋”一幅，也有一执伞者肩上的钱袋写着“己酉初冬”。
另外，画册夹带的多张拜帖，综合所涉官员姓名与履历，也可发现他们的共性——活跃在鸦片战争后的宁波。
画册还夹带一封信笺，所用笺纸上有“灵桥门月城内，信瑞合记名香纸劄”的印记和花押，笺纸上也有“己酉”印文。这一反复出现的年号，均指向同一个年份——1849年。
除了以上内容，画册中还夹带一张反映宁波周边岛屿、卫所分布情况的舆图，其中丰富的信息也值得细读。
这套画册留给世人的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其颜色为何如此鲜艳，用的是何种颜料？作画者与收藏者有没有可能考证出？与广州地区外销画相比，宁波地区的外销画呈现出何种特色……记者顾嘉懿
本版图片均出自汉密尔顿学院图书馆数字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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