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派客户端记者 张志龙

每年高考，在众多的考试科目中，语文总会成为全民的关注重点。今年作文考了什么，应该怎么写，待试题一出，热度便迅速上升。

这两天，宁波教育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好完成“镇馆之宝”之一的《章鋆状元殿试闱墨卷》的复制工作，使我们有机会在展柜外，一睹1852年科举“决战”，宁波最后一位状元的“高考作文”。

殿试策问都考了哪些？

章鋆参加的是咸丰二年壬子恩科的殿试，根据记载共有239人参加考试，由咸丰皇帝亲自出策试题。

尽管号称咸丰二年，但1850年道光皇帝去世咸丰登基未改元，这其实是咸丰帝登基的第三个年头。做皇帝不到三年，咸丰就遇到了不少烦心事，包括鸦片战争赔款造成的财政紧张、黄河泛滥造成漕运不畅、各地起义不断，特别是广西的太平天国起义。

殿试试题。张志龙 摄

“策问一共14页，洋洋洒洒1000余字。”宁波教育博物馆馆长黄兴力介绍，题目的核心有四个问题：圣学(办教育)、崇俭(崇勤俭、廉洁)、武备(加强军事战备)、储粟(储粮，运粮)。

记者细看策问题目，发现四个问题其实只是总的题目。在这些“大题”之下，其实还有若干小问题。比如节俭一题，咸丰皇帝认为“物力之盛衰，系乎民俗之奢俭。而欲民生之厚，尤在上之人有以开其源而节其流。”他要求考生回答如何移风易俗，抑制士大夫和庶民的奢靡之风，还要求考生围绕陆贽的“生物之丰歉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展开说明道理。

状元及第牌匾。张志龙 摄

而在武备题目中，咸丰要求考生列举明代王骥的练兵理论（明王骥所论练兵之法。其目凡五。能备举欤）。接着要求考生针对军队吃空饷、战斗力不强等现状，提出自己的建议（直省督抚提镇，宜何如随时操演。……以期一兵得一兵之用）。

“凡兹四事：慎修以端宸极，崇俭以维世风，肄武以饬边防，储粟以赡民食。敷施凝绩，莫切于斯。尔多士讲求有素，蕴蓄自深。其各摅见闻，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

记者发现，四道题目除了第一题考察理学功底外，剩下三题都是时政题，而且问得详细，所指的问题也很尖锐。不过，咸丰在试题最后，对考生还进行了安慰，表示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不要隐瞒，他会亲自去看。

比较有趣的是，现在高考作文题每年都不会重复。但记者发现在1859年的殿试中，咸丰出的题目和这次出现了大范围的重复。第一题论证圣人之学在于诚、敬，除了材料有所调整，论证主题完全一致。而军事方面如何练兵也再次提及。所不同的是，咸丰二年试题中的所谓“储粟”问题没有了，“节俭”换成了用人和举贤。

状元章鋆是如何作答的？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章鋆与壬子榜众贡士清晨入场，黄昏交卷。那么，章鋆交出了一份怎样的答卷呢？

闱墨卷中，章鋆策论（答题）有16页，字数在2000字左右。

状元章鋆的对策完美遵循了“代圣贤立言”的八股传统，其开篇“臣闻敬修所以建极”四句破题，将儒家经典与当下治道紧密结合，既符合“为君陈政”的殿试要求，又暗合咸丰帝亟需治国方略的心理期待。

试卷开头章鋆介绍个人及家庭情况。张志龙 摄

文中征引典籍众多，涵盖五经及《大学衍义》等理学著作。论武备时，从三代“寓兵于农”到明代戚继光练兵法，构建出完整的军事史脉络，这种“以史为鉴”的论述方式，正是八股“代圣人立言”的典型手法。其引证密度与精确度，反映出清代状元“无一字无来历”的学术训练。

从“制策有曰”开始，章鋆逐条回答皇帝提问。张志龙 摄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章鋆在回答漕运和海运利弊之时，不仅回顾了历代粮食远距离运输陆运、漕运、海运三种方式的发展历程，还列出了一组强有力的数据：河漕计陆运费十之三四，海运计陆运费十之七八，视河运费十之五六。

明代学者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列举海上漕运有运量大、省费、国计足等“十二利”。章鋆还在文章中提到：“况近年民困于丁，丁困于河，东南之力几竭。运费增则民力困，运费减则民力舒，亦通其变使民不倦之道也。”这种将经学义理与实务操作相结合的论述，超越了空疏的理学空谈。

章鋆关于粮食积储和运输的论述。张志龙 摄

而对于如何抑制由士大夫引起社会奢靡之风，章鋆只是引用了咸丰的表述，在论证中通过对比汉文帝唐太宗与汉武帝唐玄宗的财政政策，委婉点出咸丰朝廷面临的国库空虚困境，着重强调皇帝应在节俭方面以身作则。同时，援引许劭、毛玠等古代贤臣的例子，讲述士大夫在移风易俗中的作用。既正面迎合了咸丰的态度，又巧妙规避了正面抨击当朝官员。

章鋆此篇对策既是对八股文“清真雅正”审美标准的完美诠释，又在经学框架内展现了现实关怀。“透过这份闱墨卷，我们既看到传统科举制度强大的文化整合能力，也感受到19世纪中叶中国知识精英在制度困局中的艰难求索。”黄兴力说。

清代殿试并非只考四书五经背诵和八股文

“这是宁波教育博物馆的其中一件镇馆之宝，是我们宁波最后一个清代状元章鋆的闱墨卷。”黄兴力解释说，闱墨卷就是朝廷科举部门刻印历届的应试优秀作文集。

有人可能要问，闱墨卷的字是不是章鋆写的呢？“不是的，这是由朝廷刻印的，当然它刻的这些内容是不会有差错的。”

宁波教育博物馆内殿试情形再现。张志龙 摄

黄兴力认为，清代殿试并非仅考查考生对四书五经的背诵和八股文的写作能力，而是涵盖了更广泛的内容，包括国家政治、军事、农事等多个方面。“考生需要具备对国家大事的深刻理解，甚至能够对皇帝的治国思路提出评价和建议。”

根据史料记载，咸丰帝对章鋆的回答十分满意，点章鋆为头名。黄兴力说：“清末的另一位状元骆成骧，策论因符合当时皇帝的立场和观点，被皇帝高度赞赏，最终被钦点为状元，并获得皇帝亲笔题写的‘状元及第’匾额。”这一案例也印证了，殿试不仅考查考生的学术能力，还注重其政治立场和对国家实际问题的见解。

“清代殿试的实际内容远比传统认知中复杂。考生不仅需要扎实的学术功底，还需具备对国家大事的敏锐洞察力和独到见解。这种考试设计反映了清代统治者对人才的综合要求，也体现了科举制度在选拔治国人才方面的实用性。”黄兴力总结道。

编辑： 杜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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