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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乃筝,台湾著名编、导皆能的优秀女演员。美国伯克莱大学比较文学系毕业,《暗恋桃花源》首度公演时春花的扮演者。代表作包括《暗恋桃花源》、《恋马狂》、《红色的天空》、《我和我和他和他》、《乱民全讲》、《弹琴说爱》、《如梦之梦》等;编导的作品包括《绝不付账!》、歌舞剧《这儿是香格里拉》以及2002在台北、上海同步上演,造成轰动的《他和他的两个老婆》,两年前编导的《弹琴说爱》更是一时风靡。2007年,成为电影导演,自编自导电影《这儿是香格里拉》,并在2008年获得第32届开罗国际电影展最佳摄影奖。
8月17日、18日,丁乃筝编剧并导演的《这是真的。》在宁波大剧院演出,之前,她还在宁波市图书馆的“天一讲堂”作了题为《戏剧的编、导、演》的讲座。
记者:这次在宁波大剧院上演的《这是真的。》是您编剧并导演的作品,您自己对它如何评价?
丁乃筝:这部戏里,我的个人风格会更明晰,有很多我的批判、期待和向往。我不希望用琼瑶的方式来谈情说爱,在琼瑶的故事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每一个人物的“物理属性”———他或者她的家人、背景等,整个社会关系的复杂性、所有细节都会一一交代。而我选择的方式是抽象的,甚至疯狂的,我希望它充满现代都市感。
这部戏的技术上比较复杂,灯光、投影、悬吊,需要很多时间来搭台、调试,跟过去“表演工作坊”(台湾著名舞台剧剧团,由著名戏剧艺术工作者赖声川创立)纯戏剧的样式不一样,故事之外还有音乐和舞蹈的表达。这次讲的是我的故事和我的表达方式。看起来也许不完整———舞台上有男女婚姻表面的和谐,但忽然,第三者来了,而夫妇之间却没有当场撕破脸。我的方式会比较特别,你会看到太太在那里继续给先生做着一道甜点,看起来一切很正常,但是慢慢的,你会发现太太整个是失控的,那道甜点变得难以下咽,原来太太在用自我伤害的方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而那个先生却浑然不觉,他并不知道太太的内心在淌血。
这部剧由多个爱情小片段串成,在温情的故事中也有荒谬感存在。比如《爱情补习班》由专业教师指导恋爱守则,以一堂“健身课”的方式来讲授爱情“秘籍”。全剧贯穿饮食男女对爱情的期待向往,也有批判。
记者:这部作品的灵感缘起张爱玲?
丁乃筝:灵感的确来自于张爱玲的那篇几百字的小说《爱》。“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要遇到的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张爱玲的这些文字,烘托出的是我认为的爱情氛围,不在于讲什么故事,而是她的人生哲学,男人和女人,从开头到结尾,因缘际会最神奇,所以我的戏也会用张爱玲的话来结尾。
其实,我年轻时看张爱玲的文字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她活在那样的年代里,有很多的无奈,男人与女人的爱情在她眼里是千疮百孔的,我当时并不认同。有一次和林奕华合作的时候,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如果是我来写那些故事,我不会那样写,我觉得如果是我的小说,里面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张爱玲的时代,男人女人自己可以主宰的东西很少,要靠老天安排。我的故事不是这样,现代女性可以有更多选择,我的故事里批判性会更强,不是琼瑶式的男欢女爱,也许更大程度上是疯狂的。
记者:在七夕之际,关于爱情的感叹也多了,您想表达一种怎样的爱情观?
丁乃筝:故事的展开,听起来是一场正妻对小三的控诉,道德感十足。然后,那个视角转到先生这边,你会发现我在戏里放了一个特别荒谬的东西进去,叫做“爱情银行”,原来那个小三是先生从爱情银行里买来的,因为这个男人内心的声音是“过去我的人生无趣、乏味,如果现在还不去感受痛苦、被折磨和疯狂,会不会这辈子就来不及了”,所以他去那个银行买了一个高风险的爱情。对于爱情,我不想去讨论谁对谁错,也许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是真的”。
应该说,其实这出戏要谈的就是人在爱情里面的焦虑、荒谬。我觉得每一个人都会期待爱情,但是爱情有时就像毒药一样,会带给人伤害,但是每一次受了伤之后,当爱情又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会迫不及待扑向前去。因为在人的内心里,有对爱的期待。所以在这出戏里面阐述的是,在爱情里,人会有很多抓狂面、焦虑、疯狂,但是也有非常可爱的地方。对爱情,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期待。
记者:《这是真的。》既是舞蹈,又是戏剧,您在创作中是怎样把两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丁乃筝:我并没有刻意地设计。我的工作方式是先接触演员,在聊天和平常的交往中,从他们身上和我们的话题中感受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会慢慢串起来,形成一个大纲,整个构思会慢慢清晰起来,出现开头,出现结尾。作品有它自己的生命,它会在我与演员一起工作交流的过程中慢慢生长出来,让我渐渐看见全貌。整个过程我都很随意。
记者:如今舞台剧逐渐受欢迎,您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丁乃筝:现在有些人喜欢进剧场看戏,而不选择在家看电视,我觉得这种现象可能反映出整个社会开始走向较高的文化层次了。舞台剧贵过电影,你要买票进剧场看戏,就意味着你可能要在一个月前就开始计划这件事,而能做这种计划的人,可能就已经找到了工作生活娱乐之间的平衡点,或者开始认识到了心灵上的需求。当有一部分人接受了这种生活形式时,可能就意味着这个社会环境开始改变了。而且它带动了吃的文化、穿的文化、听的文化。如果大家到一个城市,发现一般老百姓从来没有进剧场看戏、听音乐的意识,你就可以大致知道这个城市文化水平如何了。
记者:您是什么时候决定把剧场作为自己的人生舞台的?
丁乃筝:我从一开始的舞台剧演员,到后来逐渐成为编剧和导演,一路走到现在,我是幸运的,正如很多人都知道这条路的引领者是我的姐夫赖声川。当时我刚刚大学毕业,看着姐姐和姐夫一起排戏,便也跟在旁边一起玩。姐夫赖声川和姐姐看我玩得不亦乐乎,于是就说“乃筝一起来演出吧”。
能够遇见了解自己的导演,对任何一个演员而言都是一种幸福。他知道把你放在哪里你才会绽放光芒,演戏就会随之变成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进入表演工作坊后,赖老师为我度身打造了几个角色,让我寻找到了话剧表演的乐趣。而《暗恋桃花源》中的“春花”一角,更让我那没心没肺、快人快语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很多人认为我的性格里有很叛逆、神秘的部分,其实在我看来,剧场本身也具有一种神秘感和生命力,这可能是我和剧场互相融入的原因之一。我就是特别喜爱剧场神秘的氛围、自由的气息,还有万般的可能性。
虽然话剧仍然是一个小众的东西,但比起电影、电视,它所要遭到的商业压力其实是很小的。正是因为如此,它拥有更多的创作空间,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它让我实现了入行前的梦想———可以到处走,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记者:您在创作的时候比较关注什么?观众和自我哪个更重要?
丁乃筝:我们在做一个作品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观众?我觉得应该这么说,有的时候你不想去想观众,但是作品完成到一个程度的时候,你会很自然地想到观众。我们做任何作品,不可能做完之后关上门只给我自己看,我一定是要给观众看的。但是我要给观众看,并不表示我一切只为了他们做,而不管我自己的一些想法。这个东西怎么找到平衡点,我觉得很多时候是靠经验。
记者:您如今身兼编剧、导演、演员三重身份,对于这三种身份您更喜欢哪一个?
丁乃筝:我在演戏、做演员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导演。因为我在当演员的时候,看到导演焦头烂额,每天要面对非常多的事情,我说打死我都不要做导演。但是说起来也很有意思,赖声川导演使用的方式是集体即兴创作,集体即兴创作其实就是要求演员成为一个创造者,在这个过程里,演员不能偷懒,不能觉得这个问题交给导演去处理,让导演告诉我要做什么。导演要求演员自己要有创作能力,能够跟着导演一起创造。
所以在这样的一个过程里,我不自觉地成为了一个创造者,之后,我自己也开始写东西,写了东西之后,有一天被询问,你要不要试着导你自己写的东西?于是我就做起了导演。
其实,如果你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编剧,你可能会抓狂:我写的东西到他嘴巴里怎么就变了,到了导演的手里怎么就被改了,可能有的编剧会认为是导演在破坏自己的创作。可是我在实践经验中发现,剧本写好后,一定要给演员和导演一些空间可以去更改。这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情。所以我想既然写了剧本,为什么不尝试自己做导演,我在导的过程里就知道它该怎么被修改。
也正因如此,我后来开始跳到导演的位置来。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才发现,天啊,事情真多!导一出戏不是只面对演员,到最后,这个戏视觉上的呈现、服装、音乐、音效、灯光,所有的问题都得来问你,你就会发现成为导演后,你的眼睛、耳朵,所有的感官全都要打开,因为你要完整的东西,包括所有的感官在里面,你要很完整地把它表现出来,而不是像做演员的时候,只专注走进自己的角色,只管自己的角色就好了。
扮演了舞台剧创作三种不同的角色之后,现在有很多人问我,你最喜欢哪一个?我说我变得很贪心,都喜欢。只要我有机会,我会继续导,也会继续编,当然如果有导演不嫌弃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演员的话,我也愿意再继续演下去。记者 陈晓旻/文 胡龙召/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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