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至亲的人不在身边,马琴常常觉得高兴不起来。有时候和先生打电话,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她会忍不住想,你是太忙了,还是没什么话和我说?
她因此常常陷入两难之中。工作的时候,觉得干劲十足,常常做到深夜。出去做活动,也是一呼百应,身边朋友一大堆。可是,累了一天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有时候她甚至很羡慕身边工作的几个智障人士,至少他们回到家,有爸爸妈妈的热饭热菜和嘘寒问暖等着。
亲人太远了,无法彼此照顾。在过去的一年,一直做钟点工补贴家用的婆婆进了两次医院,一次是意外车祸,一次是小手术,但是先生都没让马琴回去。他说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也放不下那边的事,两头操心,又得熬几个通宵,不如不要回来。马琴很愧疚。
公公一天天衰老下去,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赚钱供儿子读大学,做了好几年棒棒军(挑夫),落下了严重的腰肌劳损。如今,腰越来越直不起来,坐得久一点就会疼,他需要人照顾。
马琴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回去好好孝顺他们。
元旦小长假,她原本打算去杭州休整两天,到西湖边走走,晒晒太阳,好好想一想。
2014年最后一个晚上,朋友们陪着她,一群异乡人,聚在家里,各显神通,小小的餐桌上,摆满了川菜、江西菜、云南菜、宁波菜、台州菜……
“人生第一次这么多朋友一起跨年,感恩在宁波12年里所有的朋友。”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马琴在朋友圈更新了这么一条微信,当时她想,留在这个城市,一直到老,该多好。
她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刷了刷手机,知道上海出事了,于是退掉了去杭州的车票,然后和另一名志愿者直奔上海。
中午11点多,她出现在上海的地铁里。当时也不知道,最重要的决定就是在那里下的。
悲剧
悲伤扑面而来。
医院人很多,除了街道工作人员、志愿者、媒体,就是赶来打听消息的家属,有人在哭,有人大叫着亲人的名字,有人已经完全没了主意,见到穿白大褂的就拉着袖子问,医护人员忙作一团……
马琴站在旁边,她没有亲历那个悲惨的时刻,也没有一夜之间失去至亲,没有人愿意好好搭理这个他们眼中的局外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护士沟通,得到允许后进入病房,查看那些伤员,了解他们的信息,和官方已公布的名单对照,然后进行增补,确定后再对外公布……
她遇到了一个害羞的男孩子,发着烧,眼睛红红的。他说胸口痛,但是医生说没事,可以出院。
“我可以出院吗?”他问了她好几次,举起右手给她看,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过度惊吓,拳头根本握不起来。
她陪他去了另外一家医院,那里同样有许多受伤的人和寻亲的家属,大家无暇顾及这个看起来不算严重的年轻人,再换一家,医生说,很严重,至少卧床休息半年。
男孩在上海没有家人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要去找谁。就在此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哭声穿过整个走廊。他们看到,一个小伙在一对哭泣的夫妇面前跪下了,开始抽自己的耳光。
马琴身边的男孩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和她告别。他说不想留在医院了,也不想留在上海了,能活着已经很好了,他想回到家人身边去。
马琴来不及追他,又一批家属赶来。她很快发现,在这个巨大的悲剧里面,那个男孩的问题小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回到医院,那个小伙的脸已经肿了起来,但是还没有停手,一边打一边哭诉。马琴听出了一个大概,小伙说女友本来不想去外滩的,可自己坚持要去,想释放青春,度过一个难忘的跨年夜,结果,那个女孩子没有跨过年,她把生命和青春一起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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