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海。
杨振海的遗体被发现时,已面目全非,面部及双脚遭到野兽啃食,全身多处骨折,头部与颈部仅剩一丝皮肉相连。彼时,他的家人已找了他整整20天。
1999年12月31日,在山西省芮城县风陵渡镇上原村附近的一处山沟里,六七名村民用担架抬上一具男尸,后经家属确认,死者系已失踪多日的杨振海。他的遗体当天被两名在山沟里捉野兔的男孩发现,这起失踪案也由此变成一起凶杀案,在当地惊起波澜。
杨振海的女儿杨菊玲告诉澎湃新闻,父亲生前是一名水利工程师,曾在当地参与设计和建设了中瑶乡水库、王辽村引水工程、永济市尊村引黄工程等民生工程。
杨菊玲说,父亲遇害21年来,凶手始终没有归案,这桩命案已成了家人的一块心病,他们在近日向山西省公安厅申请督促破案后,芮城县公安局已针对该案成立专班。
9月17日,该局一名民警向澎湃新闻表示,目前案件仍在侦办中。
杨振海曾参与设计建设的尊村引黄工程。澎湃新闻记者 陈雷柱 图
抬尸
杨振海死后的几年里,他的子女陆续从王坪村搬到镇上,21年前曾发生在这个小山村里的那起命案也随之被村民们淡忘,鲜少有人提及。
1999年12月31日下午,在山西省芮城县风陵渡镇上原村的一处山沟里,两名少年在捉野兔时无意间发现一具男尸侧卧在沟底,二人被吓得惊慌失措,赶忙跑回家,将事情告诉了家长。很快,村民们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据其中一名捉兔少年的父亲焦师傅回忆,事发当日,儿子慌忙跑回家告诉他,在村口的沟底看到一具尸体,他想起那段时间每天都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怀疑是邻村走失的杨振海,便决定带人前去确认,“我去村里叫人,但没人愿意去,我便一个人下到了沟底”。
焦师傅称,他按照儿子所说的方向在沟底一路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具男尸,但他没敢多做停留,立刻赶往王坪村寻找家属确认,他记得那具尸体脚上没有穿鞋,脚趾上有野兽啃咬过的痕迹。
发现杨振海遗体的山沟约有百余米深,村民王师傅回忆称,事发当天,他们六七个人用了约半个小时才将尸体抬了上来,“我下到半山腰的时候,看体型和衣着就已经基本能确认那就是杨振海,下到沟底后,看到他的样子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师傅至今仍对当日发生的事记忆犹新,他告诉澎湃新闻,他看到杨振海的遗体时,对方半边脸已经没了,像是被野兽啃咬过,裤子上有一大滩油渍,像是被人故意浇上去的。此外,尸体旁边的地面有许多脚印,已经被踩平,在距离尸体约30米远的地方,有人曾在那里点了两堆火,旁边遗落了一个空烟盒和几个烟头,“烟头旁边有人曾在那里坐过,地上留有一个屁股印儿”。
杨振海的遗体被发现后,一时间,各种传言也不胫而走,甚至传出了他自杀的消息。杨振海的女儿杨菊玲说,当时由于法律意识淡薄,加上受“自杀”传言影响,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报警,但当他们将父亲的遗体抬回家,揭开他身上的白布后发现,老人头部与颈部几乎断开,只剩一丝皮肉相连,伤口平整。此外,杨振海身上还有多处明显外伤,“他两只胳膊上都有因抓握留下的淤青,腹部也有一处淤青是圆头锨的形状”。
遗体上的种种迹象让杨家人认为杨振海是被他人谋杀,而并非自杀。当晚,他们向公安机关报了警。警方赶到后,在杨家后院对杨振海进行了尸检。
杨振海的工程师资格证书。
寻人
据上原村一名村民回忆,发现杨振海遇害后不久,警方对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挨个抽血化验,也先后抓了几名嫌疑人,其中包括杨家人提到的苏某安及他的妻子和儿子。
杨菊玲告诉澎湃新闻,父亲杨振海是在1999年12月11日失踪的,当天下午3时左右,父亲吃完午饭后像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去果园干活儿,直到天黑也没有回家,“他平时不管什么时候出门,天黑前一定会回家,如果要出远门也一定会提前告诉家人”。
当天晚上,杨振海的大儿子杨忠林在村道上遇到了邻村村民苏某安,对方将杨振海的钥匙交给了杨忠林称,他在路上遇到了杨振海,老人嘱咐帮他把钥匙送回家,“他说我爸当时心情不好,要去外地散散心,嘱托让我连夜把母亲接到我家里去照顾。”
杨忠林说,苏某安与他家算是亲戚,管杨振海叫姑父,这件事他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杨忠林将事情告知弟弟妹妹,一家人开始四处寻找杨振海,但没有任何消息。杨忠林说,父亲失踪前曾提起同事家孩子会在第二天结婚,他们以为杨振海去参加婚礼,但前去询问后,对方表示根本没有见过杨振海。
风陵渡镇位于陕晋豫三省交汇处,在杨振海失踪十多天后,家人曾分别前往三地寻找,但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他们分别在永济电视台、灵宝电视台和风陵渡电视台刊登了杨振海的寻人启事,水利工程师杨振海失踪的事情也因此在附近一带传得沸沸扬扬。
但寻人启事的连续刊登并未帮助杨家人找到杨振海,无奈之下,他们又想到了曾帮杨振海送钥匙的苏某安,认为他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杨振海的人,于是赶往其家中询问情况。
杨菊玲记得,那天是她与姐姐两人一同去的,苏某安不在家,但在他家里看到了杨振海的锄头。苏某安的妻子让二人把杨振海的锄头带回去,“就是我爸出门时扛的那把,但由于两家人是亲戚,我们当时也并没有多想”。
杨菊玲称,就在发现父亲遗体的前几天,她与姐姐又去邻村寻找苏某安,“那时天已经黑了,他一个人蹲在门口抽烟,我们问他知不知道我父亲去了哪里,他让我们去东边的窑里看看”。
得到消息后,姐妹俩连夜召集了家人赶往上原村东头一处山沟里的窑洞查看。杨菊玲的姐夫告诉澎湃新闻,他们一众人赶到窑洞后,只在窑洞里发现了一些蒿苗铺在地上,未见其他异常,“这个窑洞在山沟的半坡上,后来老人遗体找到后我们才知道,他当时就在我们脚下的沟底”。
但该说法尚未得到苏某安本人或警方的证实,而事实上,之后苏某安等人被警方带走调查,均因证据不足被释放。
发现杨振海遗体的山沟深约百米。
“受害者”
找到杨振海遗体的山沟距离苏某安家的直线距离不足500米,附近的村民称,案发时附近的很多宅子还没有建起来,苏某安家当时就在村口,距离现场最近。
上述村民称,这起案件曾引起不少村民恐慌,大家晚上都不敢出门,这种恐慌最终随着几名嫌疑人陆续被抓而逐渐平息,“被抓的人里有苏某安家三口人,但他们之后又被放了回来”。
杨菊玲说,他们曾以为杀害父亲的真凶很快就能被警方揪出来,但经过半年的调查后,苏某安及其他几名嫌疑人均因证据不足被释放,案件侦破工作在之后也陷入僵局,至今没有破案。
时隔21年后,再次提及杨振海遇害一案时,苏某安的家人表示,他们才是“受害者”,并称苏某安只是倒霉,在路上遇到了杨振海帮忙送了一趟钥匙,“就摊上了倒霉事”。
苏某安的女儿称,当年父母及哥哥因杨振海遇害被抓时,她还在上学,也因此半年见不到家人,受尽苦头。她说,自己对案情并不清楚,并代表父母拒绝接受采访。
杨菊玲说,父亲杨振海1935年出生,从太原水利工程学院毕业后,在太原水利厅工作。1960年为支援农村水利工作,他从太原回到了家乡,在人民公社主管水利,曾参与设计和建设了中瑶水库、王辽村引水工程及永济市尊村引黄工程,其中尊村引黄工程项目一直沿用至今,帮助当地人解决饮水和灌溉问题。
“那个年代全国都缺技术型人才,因此即便是退休后,我父亲仍然受村民尊敬,没想竟然会惨死。”杨菊玲说,父亲遇害一事一直像一块石头压在家人心里,而找到真凶则成为一家人最大的心愿,“因为案子一直没有侦破,我们无法调阅侦查卷,掌握的信息也非常有限”。
杨菊玲说,多年来,她与家人曾反复盘点过案件的现有证据和疑点,发现杨振海遗体的山沟可能不是第一现场;她怀疑,凶手曾试图烧掉尸体,甚至已经在尸体上浇了油,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实施;凶手曾在杨振海遗体附近摆放一个农药瓶,试图转移家属和警方视线,“但到底是谁干的,甚至是几个人干的,第一现场又在哪里?这些年我们始终想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这一切的疑问都只能等警方破案时才能解开,由于案件还在侦查中,杨振海的尸检报告以及案情的进展,警方都尚未向家属透露。
记者 陈雷柱
今年8月,杨振海的家人向山西省公安厅发去一份《关于21年前命案督促侦破的申请》,讲述了基本案情,请求加大侦破力度。山西省公安厅在8月24日回复称,收到申请书后芮城县公安局立即成立专班,查找案件卷宗,后续案件有进展会尽快联系家属。
9月17日,芮城县公安局一名民警就此案回应澎湃新闻称,该案目前还在侦办中,具体情况不便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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