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帽遮颜
读《红楼梦》,一般来说,人们不太会关注文本中可能隐含的方言词汇,因为这属于过于“细枝末节”的东西。而引起我最初注意的,是第四回里出现了“拐子”一词,让我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书中说:“因那日买了个丫头,不想系拐子拐来卖的。”拐子,在宁波闲话里就是“骗子”的意思。宁波老话里,“骗贼拐子”相当于方言成语,也有直接说“拐子”的,都是指称骗子。
由于这一偶然发现,使我在后来的阅读中略微留了点意。譬如第三十一回中“记得旧年三四月里”的“旧年”,第三十八回中“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的“窗槛”,第六十二回中“因天气和暖,黛玉之疾渐愈”的“和暖”……都让我在阅读过程中“捕捉”到了。在宁波闲话里,“旧年”就是“去年”,“窗槛”就是“窗口”,“和暖”就是“暖和”。
宁波闲话相对密集出现,大概是第五十四回。贾母问:“往那里去(注:曹雪芹那个年代还没有“哪里”与“那里”之分)?外头炮仗利害,留神天上吊下火纸来烧着。”贾母……笑道:“……我的记性竟平常了。”光贾母的话里,就蹦出三个有宁波闲话特色的方言词汇来:外头(外面)、炮仗(爆竹)、记性(记忆力)。接着,丫头鸳鸯的嘴里也蹦出这么一句:“……偏生今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送了终。”“偏生”在宁波闲话里是“偏偏”的意思,既有“故意跟别人的想法拧着来”的意味,也有“凑巧”、“恰恰”那一层含义。再后来,一个连名字也没写出来的小丫头也说了一句:“……我怕天冷,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滚水”,顾名思义,就是“滚烫的水”,宁波话里指“热水”或“很热的水”。
赵文增先生在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年3月出版的《红楼梦》的前言中说道:“《红楼梦》的语言运用,以北京方言为主,又兼收吴、越地区部分生动语汇,构成了新鲜的语体风格。”因此,在《红楼梦》里读到宁波闲话,或许是意料之中的事。
鲁迅先生谈《红楼梦》,说:“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哈哈,他老人家唯独没有想到,“好事者”看到了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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