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网编前语
“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入编有不少涉及宁波的作品，有些是宁波籍或曾活动于宁波地区的画家作品，还有一些经由宁波海港出口，见证了古代中国出口贸易和海上丝路文化交流的繁华。
本栏目将结合7月1日至10月7日在宁波美术馆举行的“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成果展·宁波特展”及“大系”入编的相关画作，为您介绍一个用艺术方式打开的宁波。
中国宁波网记者顾嘉懿
从存世作品的数量上说，他是一个不断带给我们惊喜的画家。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浙江博物馆，北至旅顺、天津，南到云南，全国近十家博物馆均收藏有他的作品。
“大系”宁波特展展出了他两幅作品的出版打样稿：旅顺博物馆的《春夜宴桃李园图》和云南省博物馆的《山水图》。从他惯用落款“舜江吕焕成”中，我们不难确认他的籍贯，宁波余姚。
吕焕成《春夜宴桃李园图》，旅顺博物馆藏。
吕焕成（1630-1705），字吉文，号祉园山人，一个主要活动于清初的画家。其人大概率是一个职业画家，生平资料极其有限。古籍中仅《图绘宝鉴续纂》说他“善人物花卉兼长山水，好作斧劈皴，风格颇似戴进，所作道释神像，笔法工整，设色古雅，卒年近八十岁”。
这么说来，他是一个相对全面，风格又“粗”又“细”的画家，这是个什么人？
“大系”团队收集的吕焕成作品。
吕焕成与高士奇
上海博物馆收藏着一卷吕焕成的《西溪别业图》，绢本设色，长6米有余。图中所绘为康熙宠臣高士奇的杭州西溪别业。花木幽庭，亭台楼阁，设色古雅。
《西溪别业图》局部，上海博物馆藏。
“西溪别业”即今天位于杭州西溪湿地内的“高庄”，可以说是该片区最气派的一个庄园。高庄的前身是杭州府仁和县世家柴氏的“柴庄”，柴家有个女儿柴静仪，曾与林以宁、冯又令等人在此结成“蕉园诗社”，在杭州文坛留下一段绮丽的佳话，被部分红学研究者认为是《红楼梦》大观园结社的原型。入清之后，柴氏家道中落，大概在清顺治到康熙年间，柴庄落入高家手中，并加以修葺。
高家，籍贯余姚县樟树乡高家村（今属慈溪市匡堰镇高家村），当时的主人叫高允中，在杭州多处拥有园亭房产，并在家乡拥有祖产。高允中在20岁时得独子高士奇（1645-1704），从小使他受到良好的儒家教育。然而祸福难测，高允中不久在京城病逝，此后未及半年，遗产被亲友诓骗一空，高士奇转眼变为穷儒。
关于高士奇是如何脱离困境，直入康熙青眼有多种说法。一种说是因为他小楷字写得好，一种说是因为权臣明珠推荐，两个版本都和他相当不错的书法功底有关。
高士奇山水图轴，浙江省博物馆藏。
康熙对高士奇非常信任，在1689年春天第二次南巡时，亲临高士奇的西溪山庄，并御赐“竹窗”二字，显示出一种莫大的恩宠。康熙还曾在此吟诗：“花源路几重，柴桑出沃土。烟翠竹窗幽，雪香梅苔古。”这些风景都被吕焕成绘入这张《西溪别业图》中。
《西溪别业图》卷尾。
该图卷末款署“己巳秋日写于西湖之花木深，舜江吕焕成”。己巳年就是1689年，也就是说康熙到访当年，高士奇就请吕焕成绘成了此图。
幽雅的庭院，建筑豪华，环境幽美。园正中是二层厅堂建筑，左右游廊环抱，东面建有书斋，临溪筑有水轩、亭榭。建筑群的周围曲水环绕，梅竹成林，长松古柏，绿柳成荫。人物活动其中，有的游览小歇，有的劳作繁忙，整个画面极富生活情趣。
《西溪别业图》局部。
该图设色古雅，用笔工细，界画精致，色彩以石绿为主，间以石青和赭色，鲜艳夺目，堪称吕画精品。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高士奇和吕焕成之间的人物关系，但从两人均为余姚老乡的背景看，高士奇请吕焕成执笔也并不奇怪。值得注意的是，今天西溪湿地公园内的高庄为开发时重建，形制与当年不尽相符。还原高士奇时代的高庄，还当以吕绘此图为准。
文徵明的外孙女婿
能够被高士奇邀请，作一张相对重要的绘画，可见吕焕成也不是一般的职业画家，而应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宁波书画研究者方向前指出，吕焕成实际上是明代书画大家、吴门画派人物文徵明的外孙女婿，或许是因为这一层特殊关系，使他能够有机会接触一些权贵人物，包括看到并研习文徵明以及其他吴门画家的绘画。吕焕成主要活动于清初的宁波、余姚、嘉兴、杭州一带。美术史上，他也被列为“吴门画派的清初继承者”。
但这其中，也蕴含着一定的矛盾点。比如评价者认为吕焕成的作品还是有比较“粗”的东西，比如他对山石的处理，基本来自浙派戴进一路，喜作斧劈皴。
吕焕成《八仙过海图》，安徽博物院藏。
斧劈皴是唐代画家李思训创立的一种勾斫之法，有如刀劈斧砍，用来表现质地坚硬、棱角分明的岩石。传承到吕焕成那一辈，他的“斧劈”不再具有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气，而变成创造“我”笔下山水的一种手段。
相对的，吴门画派作为纯正的文人画，风格比较“细”。尤其是文徵明，以缜密工致、文静清雅的细笔画著称。于是我们能看到吕焕成画中呈现的一种集合——“既有浙派的峻美宏深，也有吴门画派的雅秀清新”。
《春山听阮图》，旅顺博物馆藏。
方向前以旅顺博物馆藏的《春山听阮图》为例。该图表现的是一派人间仙境的景象，虚无缥缈的云烟，若隐若现的亭台楼榭，高耸的群山，营造出“宝盖层台，四时明媚，金壶盛不死之酒，琉璃藏延寿之丹﹐桃树花芳﹐千年一谢﹐云英珍结，万载圆成”的境界。
两位高士在崖下一角铺席而坐、拨阮咏唱，似有竹林七贤之遗风。右边的低崖上另有两人正在观景，或许是回荡在山谷里的阮音打断了他们的话题，使他们不由得回转过头，听着佳音欣赏眼前的美景。
《春山听阮图》局部。
方向前认为，《春山听阮图》除左上角与右下角稍留白外，整幅画面十分充实，“这样的满构图，如果处理不当，作品会显得闷塞、局促”，而吕焕成“通过云雾、水流进行虚实处理，巧妙化解了矛盾”。
该图以缜密工致的笔触为主，但也有一些相对苍劲雄健的意味，可以看成吕焕成融合浙派与吴门的一种“集大成”。
绘画与现实
从吕焕成现存绘画情况来看，他涉猎的题材还是相当广泛的。有《西溪别业图》这种定制款，像《春山听阮图》这样表现桃源仙境的绘画（比如同样藏于旅顺博物馆《玉洞桃源图》），还有一批仿古山水、高士图，和一些表现传统题材的绘画，如“汉宫春晓”“桃李园夜宴”等。这些内容，均是明末清初很受市场欢迎的一些绘画题材。
《岳飞参花图》局部，天津博物馆藏。
方向前将这种情况和时代背景相联系，17世纪中晚期，清王朝为巩固政权，在政治上实行高压政策，当时许多画家在内容上选择隐逸山野、弹琴咏唱、垂钓湖边等表现闲适生活的题材，实际上是一种明哲保身。
收藏于旅顺博物馆的《春夜宴桃李园图》，以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为题材，描写李白与诸从弟于桃花盛开的春日之夜，在桃园中设宴，斗酒赋诗的场景。这一题材，明清之际绘者众多，仇英、冷枚均有名作传世。
《春夜宴桃李园图》局部，旅顺博物馆藏。
吕焕成从氛围入手，描绘了夜宴开始的场景。人物刻画生动，环境布置幽雅，桃树夭夭，灼灼其华，湖石玲珑，远山壮美。此图乃吕焕成为友人祝寿之用。云南省博物馆另藏其《桃李夜宴图》一轴，也为同题材作品，但构图不同。
吕焕成《桃李夜宴图》，云南省博物馆藏。
此外，浙江省博物馆收藏吕焕成《山水图册》八开，内容也极精。此图册绢本设色，款署“焕成写于西湖之泛中流”，可知是描写西湖的绘画。
八开均为山水小景，或桃花山庄，春风骀荡；或关山行旅，小店憩歇；或仿米云山，空漾灭没；或清溪垂钓，意境幽静；或停舟闲坐，悠然自得；或平原小景，萧疏清旷；或雪山迷茫，气象森肃。可以鲜明看出吕焕成对宋元名家的学习和写仿。
就相近时代的画家来说，吕焕成更像蓝瑛，其作品亦体现出对蓝瑛某些风格的继承。他们都是职业画家，为了生计，会因为实际的需要，迎合时代的审美作画。笔墨方面，有自身创造，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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