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伤口
“他死的时候只有20多岁,家里还有一个5岁的女儿,老婆快要生了。家里没粮食,只能吃糠,女人生下个男孩就死了,那娃没奶吃,也饿死了。乱世里也没人管这闺女,所以没多久她也饿死了,这一家灭门了。”
许多年后,10来岁的樊平良听一个老人讲这一家的故事,只觉得心生悲凉。樊平良隐约记得,老人说在那次惨案中,那年轻人的妻子和孩子不知去向。
樊平良回家问父母,才发现原来这桩灭门案很多人都知道。
“你知道你小时候为什么叫‘逃良’?不是桃子的桃,是逃难的逃。”妈妈竟抹起了眼泪。
因为村民纷纷出逃,日军开始焚烧房屋,数百民房付之一炬,樊平良家的三间房也无法幸免,一家人只能住进深山。第二年,樊平良在深山中的草棚中出生。
恐惧很快抵消了喜悦,一家人和乡亲们一起在树林里东躲西藏,婴儿的哭声很容易引来日军,母亲狠狠心把他抛下,带着哥哥姐姐们离开。过了一天,确认日军下山了,才又把他抱回来。而在逃难的过程中,他姐姐的手臂被日军炮弹击中,血肉模糊,没有药物,只能用南瓜熬浆敷着,一直烂着,老了还留下后遗症。
小时候大人都叫他“逃良”,直到解放后迁回村里,日子太平了,父母才给他改名为“平良”。
他当时太小了,这些事完全不记得,但母亲老了后每每说起来就会掉眼泪,她总是自责,一个当娘的怎么能抛下孩子。
战争给许多家庭留下了伤口,时隔多年,依然隐隐作痛。
樊平良慢慢了解到,为什么村里那个40多岁就老得像60多岁的樊家婶婶总是深居简出,而人们说起她来都是讳莫如深的表情。就是因为当年,她曾被10来个日本人轮奸直至昏迷,所幸后来被救了回来,但阴影数十年挥之不去。
那一年,不少躲在家中暗阁、祠堂庙宇中的妇女被日军搜出后惨遭强暴,其中有一名村民的妻子含恨投水自尽。无论何时,人们说起她,总免不了叹息。
走过村头那座小桥的时候,有人会说起一个壮实的年轻人,据说是因为走过日军岗亭的时候没有敬礼,被拉到桥边活活烧死了。当时日军抓了很多人去看,以致于之后很长时间,人们经过这座桥都绕道而行。
每年水蜜桃成熟的时候,人们都会说起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子,因为家中粮食被烧光,只能躲到桃林中,靠吃一些还未成熟的青桃度日,谁知被日本人发现,死在了剡溪边。
在乡亲们的叙述里,许多遇难者都已经回忆不起名字,而且个个生平不详。
樊平良高小毕业后回家务农,经历了包产到户,改革开放,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老人陆续去世,那些陈年旧事渐渐说得少了。有一次,他提到那个灭门案,身边居然没有人知道,而当年给他讲故事的人,早已经去世了。
樊良忠觉得,这些人,这些事,不该就这样被忘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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