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坏了的潜水服
潜水时的铜鞋等负重设施
在宁海，吴连宝被称为潜水奇人。这位生在梅林街道杨梅岭水库边的老人，曾当过海军潜水兵，参加过陆军侦察兵等特种兵训练，水性、耐力超常。退伍后，他创建的宁海首支潜水打捞队参加抢险急救，修理水库……30多年来，他们打捞上来的遗体超过1400多具。
年过六旬的吴连宝早有歇业念头，可每次接到求助心又软了。让遇难者不在冰冻的水中沉浮，让遇难者家属可以了结一切，安心和遗体告别，使得他就这样一次次潜入水底，在生死边缘游走。
凭实力从通讯兵
变成了海军潜水兵
9月的宁波，天气依然炎热。吴连宝那几天在宁海的一市镇修理水库，这是他已做了30多年的老行当。一天下午，吴连宝收工回梅林，途中手机响了。这些年，每次手机响起，他都会很紧张，因为常常会接到不好的消息。
果然，电话是110打来的，要他赶往宁海蟹钳口水库。几个小时前，一女子在该水库游泳，不幸溺水。吴连宝到现场时，已有几个小伙子在帮忙打捞。
天色渐晚，饥肠辘辘的吴连宝见已有人打捞，就说先回家吃饭，如有需要，随时叫他。
在长三角地区的潜水打捞圈，吴连宝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1957年，吴连宝出生在梅林街道杨梅岭水库旁的杨梅岭村。很小时候父母双亡，靠叔父抚养。打记事起，他就常常到水库抓鱼，补贴家用，练就了极佳的水性。
1977年，吴连宝应征入伍到舟山，成了名海军战士，从事无线电通讯。
有天上午，海军士兵在一艘舰艇上更换锚时，不小心将锚掉到海里。舰长向大队部求援，请来潜水兵，准备午饭后潜水打捞。
吴连宝听到这事，就跑到舰艇上查看。只见海水清澈，可见海底的沙子。他找来根长绳，放入海里，测试深度大约15米。
吴连宝猛得扎入海里。一杯茶时间，锚就用绳索拉了上来。
战士们惊诧不已：入伍不久的新兵，竟有如此能耐。而他的人生，也因这偶然的机会而彻底改变。第二天，他就从通讯兵变成了海军潜水兵。
1983年，吴连宝退伍回家，被东海舰队特招。作为编外职工，专业从事潜水打捞，直至1988年回乡，他创建了宁海第一支潜水打捞队。那以后，宁海、象山、舟山、上海等地，到处都有吴连宝潜水急救，打捞尸体的身影，如今虽年过六旬，他也有求必应。
三天一夜，6次潜水，他累得瘫在岸上
就在女子溺水后的第10天，吴连宝再次接到电话，恳请他出马。
来电的是街道工作人员。他们实情相告，由于担心吴连宝年纪大了，于是他们就从杭州和上海请了多名年轻潜水员，但捞不上来。
吴连宝告诉记者，蟹钳口水库水深超过20米，水底温度接近零下。这样的低温环境，尸体两个月也不会浮上来。
吴连宝没有推辞，带着装备赶赴现场。徒弟在岸上帮忙，他则全副武装下水搜索：三件毛衣，两条毛裤，两双线袜；头戴固定有对讲机的铁帽；脖子套上钢圈，12颗螺钉同铁帽固定；前胸后背各负重压铅一块；腰部系上铅带；脚穿特制铜鞋。一切准备就绪，外面才套上连体的潜水服。
记者看到，每个物件，重达数公斤，全部装备的总重量，大约75公斤。吴连宝告诉记者，没有这些负重，难以下沉到那么深的水底。
吴连宝说，每下潜10米，就是一个大气压；20米就是两个大气压。如果下潜到40米，肺会被压缩一倍，声带变形，水下传上来的声音也变了，大小便都非常困难。
当天下午，准备就绪的吴连宝，根据事发时另一当事人提供的落水点，慢慢潜入到20米深的水底，开始搜索。
吴连宝回忆说，随着下潜深度增加，他感觉越来越冷。到水底的瞬间，身体陷入淤泥，一点点在下陷，直到腹部，他才感觉踩到了底。
浑浊水下，能见度很低，吴连宝依稀能看到，水底遍是毛竹头，树桩等杂物，还有密密麻麻的钓鱼线……
体重不到70公斤的吴连宝，身负75公斤重物，在水底淤泥中慢慢前行，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体力消耗之大，非亲历者无法想象。
当天下午，搜索5个多小时，无功而返。当天晚上，吴连宝再次下水，搜了4个多小时，依然未果。第二天，吴连宝先后两次潜水，还是没结果。吴连宝怀疑落水点有误。
第三天，当事人到现场，确认落水点有偏差。从上午8点到下午2点，搜索依然未果。吴连宝饥饿难耐，出水休整。晒晒太阳，吃点饼干，补充体力。
村民吕元达告诉记者，出水后，吴连宝说，大小便都拉到裤子里了。打捞多年，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大家劝他换套衣服，他说装备脱下再穿，太麻烦。就这样休整了一个小时。下午3点，吴连宝再次入水，搜索了2个多小时，终于把溺亡女子打捞上来。
三天一夜，6次潜水，吴连宝有种被掏空的感觉，瘫在岸上。
这样的经历，在吴连宝30多年的潜水打捞中，已数不胜数了。
一说起别人的误解，就忍不住想哭
随时存在的危险，吴连宝能面对，但有些人的误解，他却无法释怀。有人说打捞尸体是在发死人财，有人说一具尸体收费好几千元，这么多年不知道挣了多少钱……
吴连宝满肚子委屈。他指着屋里那一堆堆已经生锈的潜水设备告诉记者，很多都已老旧，但舍不得扔掉，更换。只有潜水服，钩破了就不能再穿，那可是要命的。水底多杂物，潜水服损耗最厉害，有时一个月就破了两件，而一件潜水服将近1万元。至于打捞费，又没标准的，尸体打捞上来，家属哭得昏天黑地，谁还会去提费用的事，所以给不给、给多少，那都是看死者家属各自的掂量，而且有时碰到家境极贫的人家，吴连宝还会解囊相助。
9月下旬，宁海东岙港水库发生一起溺亡悲剧。一名48岁男子，因几万元债务，跳水自杀，留下老婆和正在读书的17岁女儿。吴连宝接到打捞电话时已是晚上8点多。家人劝阻：身体有伤刚痊愈，就别去了。吴连宝也有点犹豫，但家属苦苦哀求，吴连宝心软了，当晚连夜打捞，没找到。第二天继续，到中午才将死者打捞上来。
母女俩嚎啕大哭。家中顶梁柱，因几万元债务就跳水自杀，吴连宝也潸然泪下，还提什么打捞费呢？临走前，他拿出1万元现金交给母女俩，再三叮嘱，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不要再想不开了。
这些年，吴连宝曾带有二三十个徒弟，因辛苦，风险高，挣钱少等原因，如今跟着他的已所剩无几。
年纪慢慢大了，吴连宝早有歇业的念头，却又欲罢不能。他常感疑惑，这么美好的时代，溺亡的、跳河轻生的，为啥还时有发生？他说，无论失踪多久，只要没见到尸体，亲属就还存有一丝希望。他的行动，就是为了不让遇难者在冰冻的水中沉浮，给一条生命画上尘埃落定的句号。
宁波晚报记者程鑫/文周子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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