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派客户端记者 殷欣欣

　　2021年3月，宁波某公司（以下简称宁波公司）与印度某公司（以下简称印度公司）的一笔跨国贸易遭遇了一场“幽灵邮件”的袭击，导致原本应汇入宁波公司账户的218万美元货款，误入了一个陌生的美国账户。经过长达两年多的跨国仲裁拉锯战，宁波公司终于赢下了这场诉讼。近日，记者采访了该案的代理律师——北京大成（宁波）律师事务所甄小峰律师，揭开了这场跨国贸易纠纷的来龙去脉。

　　“幽灵邮件”篡改账户，218万美元货款“消失”

　　2021年3月，宁波公司财务人员发现，购货方印度公司已经汇出的货款迟迟未到账。双方进一步核实后发现，印度公司竟将款项汇入了美国某银行的陌生账户，而非合同约定的中国农业银行账户。更蹊跷的是，印度公司坚称他们是按宁波公司发送的账户更改邮件指示操作的。

　　“我们从未发过变更账户的邮件！”宁波公司代理律师甄小峰向仲裁庭提交证据时表示，经技术鉴定，印度公司收到的邮件系黑客伪造。原来，春节期间，印度公司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昵称和宁波公司一模一样，要求收款账户由合同约定的中国农业银行账户，更改为美国某账户。印度公司仍然以发邮件的方式对这一信息进行核实，却忽略了此时正是中国的大年初二，宁波公司的员工都在休假。

　　“我们提前告知过对方春节休假安排，还互致了节日祝福。”甄小峰律师非常遗憾地表示，双方其实合作多年，有微信等即时通讯渠道，其实发一条微信确认信息就可以避免受到欺诈，而对方却没有这么做。更不可思议的是，黑客竟然冒充贸易双方互发17封邮件“双面欺诈”，制造障眼法：宁波公司收到欺诈邮件，称款项已经打入约定的农业银行账户，也因此而忽略了一封真邮件所附的美国账户。

　　印度公司前后汇款三次，正常情况下国际周转结算，汇款后三到四天到账。而正是这个时间差，让骗子钻了空子。宁波企业迟迟没有收到货款，这才发现货款错汇。宁波公司马上联系印度公司，此时第三笔汇款刚汇出不久，尚有追回的机会，而印度公司没有采取报警、联系银行等拦截措施，拖到两天后（印度节假日结束）才行动，最终导致第三笔汇款无法追回。

　　仲裁庭“抽丝剥茧”：双方均存在过失

　　事发后，宁波公司向上海国际仲裁中心提起仲裁，双方围绕责任归属展开激烈交锋。印度公司主张，宁波公司邮箱安全管理存在漏洞，未及时发现黑客入侵，应承担主要责任。

　　宁波公司反驳如下：提供了公司企业邮箱的公证文件，证明了公司邮箱不存在漏洞且在春节期间无登陆记录，因此是印度公司邮箱存在漏洞，被黑客利用；在国际贸易中黑客盛行，特别是在明知宁波公司处于春节放假不工作的背景下，收到宁波公司一个低级别员工声称要更改公司银行账户的邮件，印度公司无任何质疑，未履行基本审查义务，未通过电话或官方渠道向宁波公司核实，印度公司的行为不符合正常的商业人反应，是导致损失发生的最主要原因；发现汇款异常后未及时冻结资金，错失追款黄金时间。宁波公司据此抗辩应由印度公司承担全部责任。

　　仲裁庭经审理认为，印度公司未核验关键信息，未比对邮件签名与合同预留印鉴，也未确认所谓“财务负责人”是否具备权限；应急措施缺失，发现汇款错误后，没有及时拦截导致损失扩大；宁波公司收到黑客重复发送的欺诈邮件和印度公司发的真邮件时，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双方均需要对本案承担责任，其中印度公司承担主要责任，宁波公司承担次要责任。最终仲裁庭裁决，印度公司需向宁波公司支付145万美元货款，而宁波公司则承担54万美元损失（宁波公司实际主张货款为199万美元）。

　　外贸企业如何防“坑”？

　　本案仲裁庭首席仲裁员在裁决书中特别指出，国际贸易中“商业邮件欺诈”已成全球性风险，企业需构建双重防线：关键信息变更必须通过电话、视频等多渠道确认；建立汇款前“三人复核”制度（业务、财务、法务）；购买网络安全保险，对冲潜在损失。

　　尽管宁波公司最终获赔145万美元，但长达两年的仲裁过程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记者获悉，本案仲裁费24.7万元人民币中，印度公司承担73%，但企业间接损失的商机、客户关系等难以估量。“我们曾以为黑客离自己很远，这次教训太深刻了。”宁波公司负责人透露，公司已进一步升级网络安全系统，并在销售合同中增加了“反黑客条款”，规定所有账户变更必须要有加盖宁波公司公章及高管签字的书面授权，并且必须要由境外客户通过电话与公司业务员进行二次确认，缺少二次确认导致的款项错汇由客户承担全责且客户仍应向公司支付货款。

　　据了解，为了给企业出海提供法律护航，宁波市司法局、市律师协会于2023年9月20日联合打造了宁波国际法律服务中心。该中心聚焦破解涉外法律服务资源分散、供需对接不畅等难题，通过集聚资深涉外律师团队及法学专家顾问团，构建起“一站式”法律服务平台，核心职能包括：资源整合，建立涉外法律服务数据库，联动宁波仲裁委、公证机构及境内外合作单位；服务拓展，为企业提供跨境投资、贸易合规、争议解决等专项服务，并为政府涉外决策提供智库支持；全球布局，已在越南、泰国、马来西亚、印尼等设立8个境外分中心，就近保障甬商权益；能力建设，通过国际论坛、专题培训及前沿研究，提升涉外法律服务专业化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