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烨 文/摄
那座古桥,似乎是我们要拜访的一个老朋友。
岁月风雨冲刷过的老桥,默默地站在这涧水上已经有数百年了吧?桥为溪石砌筑,呈单孔拱形,弧形大气,半圆流畅。桥上长满荒草,桥身亦垂满藤蔓,桥栏已不复存在,但老桥依然躬着腰,伫立在村口,俯身望着水中的云影、树影、日影,把汩汩流水送向远方。岁月悠悠,波光明灭,泡沫聚散,这座老桥站成上宅村一道永恒的风景。
“唐代尚书第,宋朝宰相家”。文友告诉我,这宁海古村上宅,曾是唐代殿中侍御史吏部尚书叶裕和南宋右丞相叶梦鼎的故里。抬头看天,天蓝得澄澈,几近纤尘不染。透过苍苔遍布的溪石,去寻找留存着岁月里的斑驳印记。古村的老宅子早已消失在历史深处,一幢幢红瓦白墙的楼房,这里一丛,那里一簇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唯有这村口的古桥,默默地静立着,诉说着那个历久弥香的故事……
据清光绪《宁海县志》记载:“归锦桥,在(县城)东七十里上宅,宋叶梦鼎致仕途时建。”宁海《叶氏宗谱》记载:“归锦桥在西山之下,盖苍泉脉所通,霖雨经甸、洪涛汹涌,步履维艰。里人议筑斯桥,以便往来。工竣,适值丞相荣归,遂名归锦。”
从桃李花开又到来年杨柳吐绿,先民们把往来无阻的祈愿,砌进这座冰凉的石桥中。怀揣渡人的梦想,工匠们亦丝毫不吝惜他们的智慧和汗水。终于,等到了石桥竣工那一日,正值那个自小天资聪颖,六岁便过目成诵,十二岁便独自隐居归云洞昼夜苦读的孩子,在三十八岁时考得进士,衣锦归乡之时。新桥下,水波漾漾,鲤鱼欢跃,在漂亮拱弧的倒影里把喜庆的舞姿轻扬;新桥畔,村民向晚,日影树斜,在翘首期待中把欣喜的目光拉长。一座桥,一座用溪石堆砌的拱桥,躬身伏卧,便把丞相的车马从此岸渡到彼岸。桥背如弓,溪鸣如歌,石桥因丞相的荣归而拥有了“归锦桥”的盛名。
其后数百年间,归锦桥多次受到风雨和洪水冲击,叶氏后人进行过多次修缮。现桥为清代在原桥故址上依原桥样式重建,基本保存了宋代古桥的原貌。
透过葱郁的藤蔓,桥额上雕刻的“归锦桥”依然遒劲有力,古桥默默,我们却不由得浮想翩迁:从宋代到现代,这座石桥曾渡过多少人马?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行色匆匆无暇顾及桥畔杨柳依依;或是散学归来的儿童,欢蹦乱跳地撒一路银铃飞奔过石桥;还有那一一顶花轿,小心翼翼地上了归锦桥,石桥的脊梁倾听着声声唢呐,轿中的新娘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掀开轿帘,轿内的风光便乍现在这归锦桥畔了;红日落下,昏黄的松油灯次第点亮,脚夫站在归锦桥头,抬起胳膊甩落一地的汗珠,对家中妻儿的思念让他重新脚下生出虎虎生气;而那些农夫,带着满脚的泥泞,迈上石桥,步履跌跌撞撞,锄头不知是横着扛还是斜着拖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他的衣衫上沾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看着眼前质朴厚重的古桥,觉得它又是一页厚实的史书,记载着一段力挽狂澜、孤忠耿耿的历史。风雨欲来大厦将倾。当时的南宋,外有强敌压境,内有贾似道专权,叶梦鼎以宁海人亘古不变的正直和刚烈,一次次上书朝廷,奋起阻止了贾似道欲侵吞民田的《公田法》,又奋起阻止使物价飞涨、税赋倍增、百姓叫苦不迭的《经界推排法》的推行。奸臣当道,叶梦鼎慨叹回天无力,愤而辞官,朝廷屡次下诏授予官职,皆托病不出。直至宋端宗赵昰即位,时局危如累卵,叶梦鼎以78岁高龄仍授诏命南行。白发老翁,饱受车马奔波劳顿之苦,一心希望回朝廷效命,但行到半路,终因水道阻塞不能南下,抱头恸哭而返,两年后郁郁病逝。
然故人斯去,魂魄犹存。虽历经千年岁月,叶梦鼎的后裔族人血液里正直忠耿的脾性依然不改,上宅村民风耿直,崇尚诗书礼仪。叶梦鼎少年时在归云洞里昼夜攻读的故事,成了后人立志苦学的榜样。“读书通不通?比比丞相公。”大人们总是带着孩子踱到桥边,讲讲归锦桥的风雨,说说梦鼎公的故事……
明代大儒方孝孺曾写有《归锦桥柳》:“衣锦归来气如虹,石桥杨柳锁春风。官袍初染非常绿,花帽争辉分外红。人物当思今日异,韶光还与昔年同。东君有意垂眸看,管教贤孙踵旧踪。”
这样长久地伫立在石桥边,我们不由得恍惚起来,也许叶梦鼎就是这座老桥的魂吧?难道不是吗?桥在,魂在。那么多人不顾仆仆风尘,赶赴这里,难道不就是为了一睹老桥的旧迹,为了睹桥思人、缅怀古人吗?
雨后的阳光,透过桥边那棵大樟树的枝桠洒下来,落在被藤草覆盖的桥身上,这座在岁月的洗礼下略显古态的石桥,依然散发这经久不衰的遒劲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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