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可以发表作品的地方特别少,《解放军文艺》一期有4页的诗歌,《陕西文艺》每期只发两页诗歌。大概是给《解放军文艺》投稿的一年后,我同时收到了两家杂志社的信。《解放军文艺》把我一年来投的几十首诗歌逐一编号,还附上了退稿信。信是雷抒雁写的,他没有点评我的诗歌,只是表扬了我的勤奋,鼓励我继续努力。还赠送了我一个专用的笔记本,我特别激动,说明我写的诗歌他们看了,我和雷抒雁的交情也从那时开始持续了一辈子。不久,《陕西文艺》给我寄来了一个开会通知,邀请我参加陕西省的诗歌创作座谈会,我当时傻眼了,我可是一首诗都没有发表过呢,而与会的大多都是知名的诗人。结果在会上他们告诉我下期的《陕西文艺》将发我的一首诗,同时让我到他们这儿来当编辑。
一个月后,我被“借调”到《延河》当业余编辑。虽然才半年,但是相当于让我读了一所大学。因为在杜鹏程、王汶石、李若冰这些前辈作家身边,在被查封的作家协会图书馆里,“以批判用”为理由,在几个月里我系统地阅读了中外及“五四”以来的100多部诗歌名著,可以说是“恶补”,这也奠定了我的文学基础。
记者:在1980年夏天的“青春诗会”上,您说过这样一番话:“在我们今天的时代和社会中找到自己的坐标点,在纷繁复杂的感情世界里找到与人民的相通点,在源远流长的艺术长河中找到自己的探索点。三点决定一个平面,我的诗就放在这个平面上。”这是否就是您对于创作“平面”的定位呢?
叶延滨:在1980年“青春诗会”上我说的这三点,也是我对时代、艺术、生活的基本定位。
我本来不是写诗的材料,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数理化更好,也一直想学理工。我姐姐是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的学生。我高中毕业前一年的夏天,从大凉山的西昌坐了三天汽车到成都,又坐了三天的火车到北京,在清华大学的学生宿舍过了一个假期,一心准备考清华。天不遂愿,来了场文化大革命,一下子把我抛到社会最基层,农村、军马场、工厂、机关,转眼就是12年,当我再次考上大学时,已经30岁了!我原有的各种发展可能都没有了。然而12年血与汗、泥与水的生命体验,让我的笔下流出诗与文来。比方说,在那次“青春诗会”上我写的《干妈》,是写我与一个农村老大娘共同生活的细节与情感,那是真实有生活的东西,我到农村给这家人当了一年的干儿子,一间窑洞里睡觉,一口锅里吃饭。这首诗,过了30多年,有几部新中国成立60年的诗选都选了这首诗。其实,这首诗对今天的读者来说再不会有当年读者的感受。而当年为什么这首诗“火”得不得了?因为有2000万知识青年,跟我有相似的经历,我诗歌中说的事他们一读就能掉泪!它可以得奖得到社会的承认是因为我反映了时代的声音。
记者:从上个世纪70年代初开始创作到现在,您觉得自己的创作状态有了哪些变化?
叶延滨:我自己觉得诗写得越来越好了,但是大家记住的都是我成名那段日子创作的作品,这让我有点郁闷,哈哈。我觉得创作是根据一个人的经历和阅历而变化的,刚开始创作的时候是外在的,写看到的世界,是现实主义的传统手法。后来,逐渐向内,看自己的内心和世界的关系,进而再向上,把形而上的思想用诗歌表达出来。但是无论写什么样的诗,要明白面对怎样的群体。比如今天我的作品的读者群是有阅历的知识分子,和我早年创作时候的青春年少是不一样的,那时需要寻找生命的激情,会写很多恋爱的诗歌,但是现在就不会了。
进入改革开放以来,我开始用另一支笔创作,也就是杂文。我是作家出身,和报纸上写杂文的方式不同,我更多是以文学的方式切入,而不是新闻的角度。那时《新观察》每期都会发我的一篇杂文,也让我有了更多的兴趣。于是,令我感动的事情,向往的东西,我用诗歌来表达;而让我愤怒生气的事情,有观点想要表达的事情我就用杂文来表达。自我的诗歌和社会化的散文,有了这两个出口,我的创作可以保持敏感点,保持与时代的同步,既不会在自我的探索中局限,也不会在创作中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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