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浦港内停泊的休渔渔船
5月1日起，东海全面封海禁渔，大批渔船进港伏休，往日喧闹的石浦渔港安静了下来。但在渔港南部的几个船厂里，成排的老旧渔船被拖上岸，切割机下“火花”飞溅，拆船工作正热火朝天进行……
象山是渔业大县，海洋捕捞占据重要地位。今年2月起，象山县实施了一项大工程，计划压减600艘老旧渔船，超过全县现存渔船的五分之一。
如此大规模的减船转产，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数千名渔民的切身利益。这么多渔船怎么减？减船之后的渔民，生计怎么办？未来的象山渔业，该如何进一步发展？日前，记者走进象山渔村，从减船转产这个切口，探寻象山调整渔业生产结构，推动海洋渔业绿色发展的新思路、新举措。
记者余建文通讯员郑挺陈峰 文/摄
压减老旧渔船，织密海上安全“网”
上周五，记者来到石浦镇的浙江博海船厂。工厂的船台上停满了几十艘等待拆解的渔船，吊机隆隆作响，把切割下来的一块块钢板装上大货车，再运到其他场地切成小块，作为废金属回收……
船厂行政副总经理梅家华告诉记者，眼下拆解的都是船龄20年以上的老船，“别看这些船外观还不错，内里‘毛病’可不少，钢板严重锈蚀，设施老旧，已经不适合眼下的安全捕捞要求了”。
为降低近海渔船捕捞强度，实现海洋渔业资源可持续利用，近年来国家一直在推动渔船减船。根据财政部、农业农村部等部门计划，到2024年12月底，象山县要压减国内捕捞渔船约600艘，预计功率11.2万千瓦。原本三年的减船行动，象山县定下的目标是争取一年内完成。为此，从去年底开始，象山县委、县政府就积极谋划、筹备。“象山老旧渔船太多了，作业安全隐患大。只有通过加快减船进度，才能把整个渔船的作业安全系数提上去，拧紧‘安全阀’。”象山县政府相关领导表示。
象山县渔政站站长任其浩具有多年的渔船管理经验。他直言不讳地说，象山虽然有近3000条海洋捕捞渔船，数量庞大，但因为老旧船、高危船多，整体状况还不如舟山、台州的渔船好，“通过减船调结构，势在必行”。
任其浩告诉记者，渔船的安全性，主要看防沉、防火等性能，与钢板的厚度、船舱设计以及内在设备的维护保养状况等密切相关。船用得越久，钢板就会锈蚀变薄，当初新造船八毫米厚的钢板，用了10多年后，只有五六毫米厚，强度大幅降低。象山的很多渔船是上世纪90年代末打造的，20多年用下来，电器设备老化、油污积垢严重，容易引发火灾。有的船主为了增加仓储或方便抽水，把一两道水密舱门割掉，或堵住逃生通道等等，增加了渔船的安全隐患。
“早些年打造的渔船，排水量100多吨，马力也偏小。近年来，渔船都往大了造，安全、环保要求越来越高，比如要加装油水分离、生活垃圾处理以及海上通信等设备，老船能够改造的空间越来越小。”任其浩说，另外老旧船的保养，就跟汽车一样，年纪越大，保养费用越高，一次大保养要10多万元。现在渔船的船检要求逐步与商船一致，标准大大提升了，很多老船无法通过换证检验，只能“下岗”。
此次象山的减船转产行动，主要针对的就是这些老旧船和高危船。渔民对老船的隐患也心知肚明。东门渔船“船老大”任建奇这次把1995年打造的一条拖网渔船“报废”，“老船只有6.2米宽，油耗大，而且船上的设施也跟不上现代化渔业产业发展的步伐，的确该‘退休’了”。
为加速推进减船，象山在石浦、高塘、鹤浦三地的三处船厂实施老旧渔船拆解工作。梅家华说，拆解渔船，先从船身两侧挖几个洞，把舱里的东西掏出来，清理掉船内的油污、污水，再拆卸上层的建筑部件、船头等，工序挺复杂。为此博海船厂组织了70多名工人实施拆解，平均拆一条船要3天时间。拆下的钢板、泡沫、电缆等材料还可回收利用，残余的油污等要集中处理，不能造成污染。
待拆解的老旧渔船
系统谋划，减船摁下“快进键”
日前，石浦东风渔村的“船老大”谢志孝将自家一条27年船龄的拖网渔船申请了“减船转产”。“我是第一批申请减船的，这条老船有280多匹马力，拿到了258万元的政府补助，蛮实惠的。而且老船从申请报废、拆解到证书核销、补助下发，整个流程很顺畅，速度也比较快”。
“减船转产”是今年象山县委、县政府“5532”行动的五大攻坚硬仗之一，也是推进渔业转型、渔民转产、渔村振兴的重要手段。今年1月以来，象山县加强组织领导、落实资金保障，坚持渔民自愿和政府引导相结合的原则，经过前期排摸调研、宣传引导，出台《象山县2021-2024年度国内捕捞渔船减船转产实施办法》等文件，优先压减老旧渔船、资源破坏较大以及其他安全隐患严重的渔船，并严格按照渔业捕捞许可证核定的渔船双控功率发放“减船转产”补助金额，进一步提高渔民的积极性。
“减船，首先要渔民自愿，政府也出台了一些激励政策来推动。”石浦镇渔业办主任洪挺介绍，比如渔船报废政府补助的具体标准为7000元/千瓦，在2022年4月30日前上交拆解的奖励2000元/千瓦，2023年4月30日前上交拆解的奖励1000元/千瓦。对于证载船长小于12米且主机功率小于10千瓦的渔船给予额外每艘3万元的补助。据悉，此次压减的老旧船，马力多为两三百匹，渔民能够拿到200多万元补助，比市场转让价每艘要高出至少10万元，因此得到了绝大多数渔民的认可。
此外，象山通过金融创新，帮助退捕渔民上岸就业。
石浦“船老大”阿波有条老船，“背”了109万元的抵押贷款。按照惯例，要先筹钱还清贷款，才能拆解渔船，对渔民资金周转压力很大。为了推进减船转产，在象山县水利和渔业局、宁波海事法院、象山县人民法院的支持及县金融发展服务中心、县人行的指导协助下，象山农信联社试点推出“无本减船转产”政策。阿波与象山农信联社签订了减船转产补助款监管协议，在没有归还渔船抵押贷款的情况下，顺利在渔政站办理了渔船拆解手续。
据悉，像这样被拆解抵押在象山农信联社的老旧渔船共计356艘，贷款金额3.1亿元。“无本减船转产”政策为渔民带来很大便利。至3月底，象山农信联社已签订减船补助款三方监管协议144份，涉及金额3.05亿元。
“减船转产补助资金的发放，按照公开、公平、透明的原则，以及‘先减后补’的方式，在渔船拆解后将渔船名录、补助标准和补助资金等相关内容进行公示，主动接受群众监督。在渔船拆解完成，公示无异议并注销‘四证’后，将补助资金拨付至渔船所有人。”象山县水利和渔业局相关负责人介绍，截至上周，象山县已完成渔船减船转产公示14期，列入减船名册的有561艘渔船，499艘渔船进入拆解公示，其中184艘已完成拆解，上排在拆的有52艘。128艘渔船完成资金发放前公示，设计补助资金2.71亿余元。“减船第一阶段工作基本完成，第一批50艘转产渔船的补助资金1亿余元已发放完毕，进度还挺快的”。
渔船维护保养
减船之后，渔民往何处去？
象山拥有渔业人口5万余人，其中直接从事渔业捕捞生产的船员超1.5万人。按照减船600艘计算，涉及转产渔民近4000名，本地船员与外地船员三七开。
任其浩说，象山的捕捞渔船，本地船员大部分是职务船员。减船之后，外地船员很多会离开象山，而这1500余名本地船员，除了小部分选择退休外，多数面临重新择业。
渔民顺利转产，事关百姓生计，也是个现实难题。洪挺说，像石浦渔民多数年纪在四五十岁，文化程度普遍偏低，除了会捕鱼，没有别的技能，重新找工作蛮难的，“我们在多个渔村开过座谈会，多数渔民希望能继续从事涉渔行业”。
日前，象山县人社局对第一批减船转产的56艘渔船的渔民未来去向作了调研，情况与洪挺所说基本相同。50名待业船东中，选择退休的仅8人，其余的有意向从事渔业或船类旅游、海运等工作；参与调查的163名船员，其中本地船员54人，选择从事其他行业的仅有5人；109名外地船员中，超过一半已回乡从事其他行业。
“船老大”谢志孝告诉记者，他去年与他人合股，新打造了一条生产型钓船。这次老拖网船报废拿来的250多万元补助，刚好把全部银行贷款还清，感觉“轻松了许多”。落海40余年的谢志孝说，这几年捕鱼挣钱越来越难，但渔民转行也同样难，“我56岁了，咬咬牙坚持几年把钓船做好，做到退休。说什么也不让后一代捕鱼了。”
不过渔政部门的人士说，随着渔船质量的提升，国家对渔船上职务船员的配置数量要求也提升了。普通渔船是三本职务证书，船长、大副、轮机各一个，现在新的渔船，要配四五个职务船员岗位，一部分减产下来的船员可以充实进去。
象山县人社局相关负责人说，依照“转产不离海、转业不上岸”的工作思路，该局聚焦渔民所需所求，探索一条减船转产渔民就业创业服务模式，确保减船渔民“退得出、稳得住、过得好”。
量身定制技能培训。根据渔业市场用工需求，会同宁波海洋职业技术学校开展“海洋驾驶技术”培训班，同时对接县内29家职业技能培训机构(学校)，开展诸如船员、电工、焊接、柴油机维修、厨师等渔业相关行业培训，培养渔民多技能，加码就业优势。此外，开展职业钓员、渔船驾驶等培训，鼓励渔民在休闲渔船、海钓、渔家乐等创业领域增进技能。积极发展“互联网+渔业”等新业态延长产业链，开展水产品销售及电商销售的培训，鼓励渔民回流从事渔业及相关产业等。
减船转产不是目的，是推动海洋渔业高质量发展的一条途径。任其浩说，数百条渔船减船转产后，一部分外地船员走了，从而本地船员占比会增加，有利于提升整体素质。根据象山县减船转产《实施办法》，鼓励本县籍渔船聘用转产转业船舶所有人到船上工作，鼓励国有公司收购老旧渔船并实施更新改造，用于发展海钓等新型捕捞业，鼓励转产船舶所有人“洗脚上岸”，从事深远海养殖、陆基设施化养殖，推进海洋渔业绿色发展。
“船老大”任建奇说，他所在的东门渔村，这次准备减船转产的渔船有70多艘，眼下，很多减船渔民对未来何去何从，有点迷茫。“我们渔民仍对大海怀有深厚的感情，大多数人想继续从事渔业相关行业。”不过，他认为，拖网等作业方式对海洋渔业资源杀伤力太大，而且这几年人工、油料成本太高，经营压力大，无法持续下去，“象山有不少岛屿岛礁，我们看好海钓产业的发展，带动涉海休闲旅游，这对于转产渔民来说是比较合适的，希望得到更多政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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